三晤凤凰

心仪凤凰已久，虽毗邻而居，但与之晤面却是近年来才实现的。

初到凤凰是去年的春节。虽已立春，却残留丝丝寒意。不过，当天下午有点暖烘烘的阳光，路边一些野花经不住春阳的召唤，悄悄探出了花蕾。

进入城郊，公路蜿蜒。入城的车一辆接着一辆，蜗牛般挪动。转过几个弯，一条峡谷地带呈现眼前，沿江两岸一片黄褐色的泥土，像是刚被挖机翻刨出来那样新鲜。原以为河床的水一定也呈这样的泥色。很快，眼前的景象颠覆了前面的假想。

沿堤漫步，江面逐渐宽泛起来。岸边垂柳已绽出点点嫩绿。河水清澈如镜，水波不惊，偶能见到光洁的鹅卵石、飘逸的水草。两岸土家吊脚楼或玲珑别致的青瓦黄板砖木建筑依山而建，高低错落有致，一派浓郁的湘西风情。

穿过大桥，左拐上观光桥，沙湾景区风光一览无余。岸边的建筑、树木倒影水中，摇曳生姿，一幅恬淡、优美的图画。一边欣赏美景，一边不停地按下快门。不时在街边的木椅、石凳上坐一坐，或走进“懒懒屋·猫小姐的店”等街边小店赏购心爱的纪念品，或品尝当地有名的木锤酥、鸭血粑等可口特色美食。

闲逛悠乐中，前面一块招牌吸引了我们，“境地咖啡屋”门左侧挂着木刻字的沈从文的名言：“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地方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进屋要了杯咖啡，坐在临江的窗边发呆。河街边穿着“军官”制服或苗族、土家族服饰的女郎摆出各种姿势，游人争相与其合影。旁边石板上有一少女和老翁正在浣衣，这是不是翠翠和她的爷爷呢？

很快，夕阳的余晖洒满江面。眼前这悠闲、浪漫、舒缓的小河渐渐掩没在傍晚的暮色中。

今年“五一”假期，陪同家人再晤凤凰。清晨，从城南文化广场出发，踏着东正街的青石板向东穿行，来到朱镕基题写的“凤凰古城”的城标前争相留影。伴着熙来攘往的人群时而拍照，时而品尝街边的小吃。前面右拐进一条胡同约20米，便是沈从文故居。各种版本的沈从文图书玲琅满目，书很精美，价也不贵，就是故居的门票高得离奇，似乎有意要将游人拒于神圣的历史文化大门之外。选购《沈从文精选集》和《湘行散记（插图本）》各一本，便匆匆追赶前面的家人。

来到北门城楼脚下的码头边，河边游人如织，七八只乌篷船一字排开，排队的游人鱼贯而入。荡舟江面，两岸青色遍野，翠色满目。东南山岗头，一抹晨光透过繁茂的树林洒到江面，微风吹来，泛起粼粼波光，与蔚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相映成趣。

从虹桥风雨楼至沙湾，沿途是歪歪斜斜细脚伶仃的柱子撑起的吊脚楼群，从下缓缓经过，生怕它随时坍塌下来。我全神贯注打量着，仿佛觉得眼前这些就是《边城》或《湘行散记》中的吊脚楼，仿佛觉得我就是吊脚楼下的一名水手，分明见到了那一张张“探头招客的妇人们”的脸，那是一张张悲情的脸。那一双双渴求而迷惘的眼神里，写满了湘西女子悲悯的人生。

对面小船上一只黑身白颈的鱼鹰伫立船头，窥伺着江面的动静，头戴斗笠的渔翁，轻摇橹浆，南岸的夺翠楼下一位头戴毡帽的老者支起画架，坐在江边凝视着江面。这是何等诗情画意、闲情逸致的境界。

靠岸沙湾，走进凤凰民俗馆，被称作“鬼才”的中国当代著名画家黄永玉的国画《故乡荷塘》十分耀眼，还有他的山水画 《凤凰两岸》长卷陈列在大厅的玻璃柜里，令人流连忘返。

说到黄永玉，他与沈从文先生还有一段名人佳话。

沈从文是黄永玉的表叔，比黄永玉大21岁。他们被称作是湘西飞出的两只“金凤凰”。湘西、沈从文、黄永玉这三者的命运有着不同寻常的交集。沈从文与黄永玉分别用文字与画笔，从不同的角度阐释了湘西文化，并成就“湘西神话”，实现了自我人生价值，挺立在二十世纪中国的文化舞台上，为凤凰的“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地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从民俗馆出来，忽然意识到曾在这条河边玩过。对着河水，心里充盈着对这条河流的历史厚重感和敬仰之情。这条不同寻常的小河，究竟还流淌着多少动人、神奇的故事呢？此时此刻，对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深刻哲理若有所悟。

到凤凰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最近一个秋夜。沱江是凤凰的母亲河，穿越百年沧桑历史的古城。古城段的江面上横跨风桥、雨桥、雾桥、雪桥等10多座大小桥。伫立凤凰二桥放眼东望，古城的夜色五彩斑斓，美轮美奂。

顺着北门城墙沿江向东，江边鳞次栉比布满各式各样的酒吧、客栈，霓虹灯闪烁不定，扑朔迷离。《凤凰传奇》的歌厅里传出声嘶力竭的摇滚乐和呐喊声，无疑这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夜晚。

跳岩旁的水车随哗哗的流水声不停地转着。一位戴着草帽、身着冬裙、身姿婀娜的看不清脸面的女郎，伸出手示意我牵手一起过跳岩，我机械地伸出了手又随即局促地缩了回来。之后，我为我的猥琐羞愧了好一阵子。

借助闪烁的灯光，俯身《古城守望者酒吧》记下这段煽情的文字：

“这是一个释放激情的地方；

这是一个想倾诉衷肠的地方；

守望那一份漂泊的感伤；

守望那一份孤独的期盼；

……”

难怪有人把凤凰称作“中国最美的小城镇”，更是一个艳遇之都。

看着那些朦胧的灯光，默念这诗一般的文字，真想走进酒吧，去邂逅一个美丽而浪漫的故事，从而弥补曾在丽江的遗憾。但是，此时的我依然有点过分理性，有点与生俱来的胆怯。我意识这是小资们的天堂，浪漫与诱惑在这里联袂共舞。

《印象湘西酒吧》门旁木牌上的文字更醒目：

“湘西的魅力在哪里？

在沈从文的书里；

在黄永玉的画里;

在宋祖英的歌里；

在印象湘西的酒吧里。”

凤凰不仅饱含优雅、含蓄、温情的古典美，更洋溢着浪漫、时尚、开放的现代气息。从其广告词中好像领悟了凤凰的神奇魅力。

沈从文先生说过：“历史是一条河。”这话我信了。游过凤凰古城，深感凤凰的所有美景，湘西的所有民俗风情、动人故事都在这条河里，浓缩成了一江温婉、怀旧、深邃、诗意的清波，默默亘古流淌，沁润着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滋润着过往的万千游人的心田。

2022.10.13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