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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会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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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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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式”风雅

晚秋,天高云舒的江南早已收起了油纸伞,水乡苏州更显明媚婉丽。

月落乌啼,江枫渔火……唐诗人张继在一个秋天的夜晚,乘着小船“潜入”苏州写下了脍炙人口之作。熟料,诗人的一怀愁绪为后世的诗意苏州播下了风雅的种子。此后,枫桥下的涛声与寒山寺的钟声不知敲打过多少人的无眠。

到明清时期,苏州号称“文采风流为天下冠”,“俨然是天下风雅活动的主持”。利玛窦“东漂”的年代,苏州便是中国的风尚之都。曹雪芹也誉其为“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诚如万历时浙江临海人王士性所说:“苏人以为雅者,则四方随而雅之,俗者,则随而俗之。”时人将这种现象或潮流称为“苏式”“苏样”“苏意”。

都说苏州是水做的,难怪她时常眼汪汪、泪盈盈。如果鸟瞰苏州版图,她便像一只桃花眼,其灵动逼人的眸子,鲜润饱满的卧蚕,波动迷离的眼神,无不呈现经典的东方含蓄美。

水做的城不只苏州,西方的威尼斯可是响当当。然而,苏州的水不一般,看似波澜不惊,却天生一副娴静、灵秀、温柔的气质,不动声色地完美展现了姑苏水巷风韵。元朝时,马可波罗到苏州后惊叹其为“东方威尼斯”。实则苏州比威尼斯建城早近千年,窃以为威尼斯该称为“‘苏式’威尼斯”。

晚饭后,漫步平江路,柔和的夜光,悠长的水巷,宁静的小船,婆娑的桥影,依稀的垂柳,一幕幕舒展着古镇水乡风情,“粉墙黛瓦、枕河人家”活该是江南水乡的典范。

驻足隔河凝望,对面“平江客栈—苑桥别馆”幽暗斑驳的外墙正中有一小方幽窗,隐约可见窗内红衣女犹抱琵琶半遮面,窗右墙上挂一鲜红旗袍,衣胸竖立“荷言旗袍”四个大字,瓦舍檐下悬挂红灯笼,幽窗里似有柔美的吴侬软语流出,在涟漪的夜波上淌,此刻,唯恐匆忙的历史跫音和唯美的诗情画意稍纵即逝。

大抵有河的地方就该有桥吧。铜仁城因三江穿城而过,便有十三桥卧波,曾被作家贾平凹赞誉。在苏州,据说有三百九十桥,比威尼斯多十二座。同里古镇太平桥、吉利桥和长庆桥“三桥”呈“品”字形立于三条小河的交汇处,别具特色。一座座小石桥优雅地躺在一道道古老的水巷上,静默地伏听流动的呓语,在水巷风情中实在有些“抢镜”。

傍晚时分,西天的彩霞还未谢幕,一弯瘦月已迫不及待登台,水巷里,晚霞与街灯交映,河面波光粼粼,古镇斑斓的夜生活徐徐启幕。选择“三桥”旁临水的一家小菜馆,一边品赏“松鼠鳜鱼”等当地特色美食,一边欣赏着岸边菱藕、鸡头米等时鲜物产交换的情景,突然忆起诗句“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仿佛正应了此情此景,韵味无穷。

据说,很早之前苏州人就开始玩文艺了。如元末豪商巨贾顾阿瑛,本该专心致志大把赚钱,可他偏偏“不务正业”,潜修文艺,经常召集一帮名士诗友在他的“玉山草堂”搞“文学沙龙”,喝酒赋诗,风流豪爽,成为时人诗意生活方式的典范,引领一代风骚,令人惊叹艳羡。不过,在今人苏州学者过元琛看来,这是“元末江南文人的绝望欢歌”,是“用快乐来麻醉痛苦”。

有人形容苏州是一个超级的“勾栏瓦舍”,里面玩的是心情和意思。的确,苏州人玩得有“创意”,他们别出心裁,讲求精致精巧。就说那遍布苏州的园林,小家碧玉的苏州人,独具匠心地创造出丰富多样的艺术景致,无论建筑、山水,还是花木、雕刻、书画,都是精品,园里汇集、呈现的皆为苏式智慧、苏式理想、苏式生活之精华。行游园中,或“庭院深深深几许”,或“柳暗花明又一村”,步移景易,变幻无穷而又有惊无险。据说拙政园就是《红楼梦》中“大观园”的原型。木渎古镇的虹饮山房,乾隆下江南必先来此游园、看戏、品茗、吟诗,返回灵岩山行宫还意犹未尽。“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这句昆曲经典唱词,道出了世人对“苏式理想、苏式生活”的艳羡和惊叹。

据说昆曲是世界上最软糯的语言、最风雅的曲调。首次现场赏昆曲,是在同里古镇广场。以前我往往把昆曲与京剧混淆。其时,在文学语言、音乐、表演上,二者皆有区别。虽然不太听得懂,但能感受到昆曲的表演非常细腻,旦角的妩媚,小生的儒雅,花脸的粗犷,武旦的刚健,小丑的诙谐,不时被他们的精彩表演所打动。

“苏州来的哥(呃),杭州来的(哟)(哪依呀),苏(呀)杭二州带来的哪几样(呃),金簪子(喂),银簪子(喂)……”这是我家乡思南土家花灯戏《苏州来的哥》中唱词,连同《苏州锣鼓》,我小时候就能哼唱。据传,贵州思南花灯风行于明清两代,到清朝末年,因受外来戏剧文化影响,已发展成为花灯戏---高台戏。思南花灯戏在2006年被纳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昆曲和金簪子、银簪子都是当时的“苏样”,联想到此,我推测当年的思南花灯也效仿“苏样”,从中获得过艺术滋养。

评弹则引领着苏州市井生活另一种风雅。过去,苏州大街小巷到处都可以听到悠长缠绵的弹词音乐和声如金石的评话之声,古人一边听书,一边品茗,可谓赏心乐事。如今,苏州还保留了一些别具特色的书场,如光裕社等。

不巧,位于观前街的“光裕书场”今晚因参加市里的大型活动,暂停演出。我们不甘心,便前往平江路,找到“平江书苑”,楼上有轻柔的琵琶声溢出,扶着木梯上二楼,掀开门帘,里面有七八张方桌或圆桌,围坐的听书人正聚精会神,一位身穿花色旗袍的中年女子招呼我们入场坐下,每人点了一杯38元的玫瑰花茶,可以免费欣赏别的客人点的书目,也可付费点自己喜欢的,每回40元到80元不等。《玉蜻蜓》《枫桥夜泊》《天涯歌女》《钗头凤》《秦淮景》等都是经典书目。一回末了,一回又起,地道的吴侬软语从勾栏瓦舍里飘散出去,在古巷上空缭绕,隐约感到“江南社会的百态与千姿”。

如今,苏州评话的传统书目在不断创新。风和日丽的午后,乘画舫沿姑苏古城绕行,边赏两岸美景,边听年轻貌美的评弹女弹唱《太湖美》《苏州好风光》《“两学一做”做得好》等一批新书目,如饮黄酒,竟有微醺的感觉。

令人向往的苏式生活丰富多彩,道之不尽。如果你时间宽裕而正好又有闲情雅致,还可以到苏州博物馆,与文人雅客来一场神交;到古香古色、温馨典雅的诚品书店,感受“色彩文学”的味道;可以在农历三月初三到虎丘,效仿兰亭聚会修禊;还可以到拙政园、退思园这些“中国失意文人和官僚的心灵自留地”,感受古人“退隐”生态的“浮世的晚风”……

苏州是哲思、诗情、创意的富集地。这是因为苏州盛产“梨园子弟”和“状元”,也是“苏意”“苏样”引领中国风尚长达三百年之久的根本因素。诗文方面的“吴中四才子”,绘画方面的“吴门四家”,精美绝伦的“苏扇”“刺绣”,等等,都是“苏式”“苏意”“苏样”的典型代表。

苏州的古韵今风,已蝶变成“双面绣的绝活”。如今,从园林深处走出来的是诗意苏州,从水巷深处走出来的是魅力苏州,从金鸡湖畔走出来的是时尚苏州,从东方之门款款而来的是“强富美新”的典范苏州。

(注:本文发表于《劳动时报·周末》2020.12.4第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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