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美丽的杜鹃花

巴亚杰夫不知不觉地又睡着，慢慢进入了梦境。他起身去照镜子，但是脏兮兮的镜子里自己的面貌模糊不清，为了看清自己，往前靠近，离镜面只有一寸之距，依然模糊，他再往前挪了一小步，脸几乎贴在了镜面，神奇地是，镜子也好像跟着他的步伐在往后挪动，他小心翼翼地再挪了一大步，这次镜子没有动弹，而是巴亚杰夫穿过镜子进入了一个宽敞舒适的客厅，中间放着一张很大的茶几，上面摆着各种美食，烤鸡、手把肉、炖鱼、包子、奶茶、意大利披萨……他疑惑地坐在沙发上，开始享受美食。这是谁家？客厅墙上挂着一幅合影，他去看了一下，一个是他自己，另外一个穿婚纱的美女是谁？金吉玛！是的，就是她。这是夏威夷海边的结婚照。巴亚杰夫这才慢慢地意识到这是自己家。他慢吞吞地吃完早餐，穿上灰色衬衫，系上黄色领带，外面穿上黑色西服，腰挎黄色皮包，走出家门。外面下着蒙蒙细雨。从远处手拿蓝雨伞的女子轻移莲步向他走来。雨滴轻轻地打在伞上，红色裙子顺着步伐在飘动，裙下那双纤纤玉腿若隐若现性感十足。她是他的妻子金吉玛！巴亚杰夫俯身要打开车门……

巴亚杰夫伸手要抓车门把手，但抓的不是把手，而是一个胖乎乎又硬又凉的东西，手一碰那东西居然还说：“祝你发财，财运亨通，祝你发财，财运亨通……”。

谁在说，这么耳熟的声音，巴亚杰夫愣住了，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才意识到，他抓的不是车门把手，而是语音金猪存钱罐自动说“祝你发财，财运亨通”。

“真是个美梦啊，可惜好梦易醒，不过摸到的是我金猪存钱罐呀，可能是个好兆头，是不是中奖的前兆啊？”

巴亚杰夫自言自语犹豫不决地起了床，那张破木床一直嘎吱嘎吱作响。屋里漆黑，他伸手拽门旁的拉绳开关，打开了灯。灯光瞬间照耀整个屋子，屋子很小，据他自嘲，比富豪家的卫生间还小得很，靠西墙是一张旧木床，对面则放了一个破烂的布衣柜，拉锁都坏了，里面挂着蓝格白衬衫、红色领带以及蓝色西服，另外还有几件破旧的衣服。衣柜旁边放着电饭锅、碗筷等厨具，挨着水龙头下面的塑料盆里则放着洗漱用品，让人显眼的是在窗台上还放着两盆杜鹃花，全身干枯，叶子收缩，枝干下垂，虽然凋谢的样貌令人心疼，但枯萎的花骨朵儿依然点缀着这个“不毛之地”……这些是他的全部“资产”。对了，他还有一面旧镜子和存钱罐。地板上彩票纸、方便面的袋子等各种垃圾脏乱不堪，污七八糟。

那可爱的胖乎乎的金猪存钱罐里仅有两块钱，十枚一毛钱硬币，一张一块钱纸币。他把十枚硬币反复点了几遍，指望多点出几枚硬币来，但摆在眼前的依然是那十枚一毛钱硬币，他已经“弹尽粮绝”了，人穷不如鬼，茶淡不如水，觉得自己混得没出息，是个失败者。

“两块钱能买什么呢？能买一袋方便面或两个茶鸡蛋。鸡蛋就算了，还是买一袋方便面吧，安抚一下一天粒米未进的肚子，暖暖胃。或者，或者买一注双色球如何？只能买一注，如果时来运转，喜从天降，那幸运的七位数字若能中，我就一夜之间变为千万富翁，哈哈。”巴亚杰夫觉得希望就离他一步之遥。这时，咕咕作响的肚子，叫醒了他的致富之梦。

“赶紧去商店买一袋方便面吧！”

像是哪位窈窕之女在呢喃细语。不！不！这声音来自他饥饿的心灵深处，是他自己在喃喃自语，在这弹丸之地只有巴亚杰夫一人。把自言自语听成女人之喁喁细语，这是多么可怕的听觉！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彩票？方便面？左右为难！

金钱，女人，炙热的盼头！

巴亚杰夫站在门旁的墙镜前照了照自己。镜面的银色多处已脱落，也有很多划痕，模糊不清。他照了一会儿，反身走几步拿了挂在水龙头上的撒布，拧开水龙头接了点水，弄湿抹布又挤干水，回到镜前抹了一下，再次照镜观赏自己的模样。他最近经常照镜子，有时觉得自己面如冠玉，有时觉得又像歪瓜裂枣，或许镜子太破旧了，或许是他的心灵在作怪。

巴亚杰夫指着镜子里的那位穿着简陋、面相模糊的青年说：

“男人嘛，也有落魄江湖的时候，也有咸鱼翻身的时候，你可以的，会有富贵的一天，菩萨慧眼亮晶晶，会保佑穷苦人，她一定恩赐那七个幸运之数！”

巴亚杰夫使劲拽了几下边框变形翘起的木门，用生锈的锁子锁好。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夜幕已降临，高楼五光十色，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街灯闪烁，人行道上人群穿梭，大城市五彩斑斓的热闹好像才刚刚开始。彩票店一到晚上八点就不售当天开奖的双色球，因此他加快了脚步，怀着热乎乎的梦想奔向平房区后街小胡同里的彩票店。

巴亚杰夫北漂已有两年。城市是现代社会繁华的标志，京城是巴亚杰夫向往的天堂。他对城市生活有自己的看法，觉得城市有繁华闪亮的一面，也有无情冷落的一面，如果要在大城市稳住脚，有一样东西是不能不可缺少——那就是金钱，有钱则成为老大，无钱则沦落为乞丐，这无疑是硬道理！因此，他一开始就打算找一个待遇好的工作，混出个人样，成为大都市幸福人群的一份子。但现实与理想总是有距离的，奔波了两年，工作么，有的专业不对口，有的待遇低，因此他一直没有找到自己如意的工作。无奈之下，为了生存他换了几个工作混日子，搬来搬去，游荡在京城城内。他火热的梦想被残酷的现实浇灭了，他有些无法面对眼前的困难，开始灰心丧志，有了回老家的盘算。可是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如果现在回老家，亲戚朋友老乡们将如何看待？大学毕业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连女朋友都没有，回家乡落脚，是个败者之举，实在没有面子。对他而言，在京城工作是“炫耀”自己成功的标签。左想右思，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回家的打算。两个月前，在郊区工作的公司倒闭，他又失业了。所以这两个月他大部分时间耗在家里，几乎足不出户，研究彩票，把成为富翁的希望寄托在双色球上。洞察双色球走势图，刻苦钻研走势规律，苦身焦思地预测中奖号码。有时他把扑克当做双色球，梅花牌代为1到13，黑桃牌代为14到26，再把方片牌1到7代为27到33，自己跪在床上，把牌洗好几遍放在身前，然后合掌祈祷，磕头三下，从中选出六张扑克，等于是六个红色球“中奖号”。然后是蓝色球了，他把红桃牌代为1到13，再把方片牌的K和大小王代为14到16，同样合掌、祈祷、磕头，选出一张牌，就产生了蓝色球的“中奖号”。有时做梦都梦到中奖号，可惜一醒来那七个数字，模糊不清，恨不得再次入睡，回到梦里。就这样越买越上瘾，他已经走火入魔了，一开始一次买一两注，后来七八注，再后来二十几注，三十几注，都是复式投注，把一万多块存款，输得精光。除了自己的一万还从亲戚朋友借了5万多，都买了彩票，中的最大一次是3000元，5元奖20多次，10元奖30多次，最近十多天手气不好，一次都没中过。他为了中大奖的梦想，上个月从一室一厅的租房搬到现在的一个月租金3百元的一间厢房。为了买彩票致富，现在反而沦为5万多元的债主，身上只剩下2块，穷得叮当响。

巴亚杰夫想，命运的转折有时轻而易举，比如33个红球，16个蓝色球中出号的6个红球和1个蓝球就可以定夺你的命运。只选7个数字，就一夜间成为千万富翁，两块钱换来一千万，多么合算的赚头。但是不可能每个人都有这种唾手可得的幸运。几亿注彩票中只有几个人能中奖，可惜的是，可能性太低，中奖率几乎是亿分之一。不过那几亿注中有我的份儿，可行性虽小，但起码存在，不能排除中奖的可能性啊。

释迦摩尼佛祖保佑我，请把七个中奖号码赐予在尘世间忍受苦难的我吧！观音菩萨保佑我，请把七位幸运数字恩赐给在大城市无法驾驭自己命运而落魄的我吧……！巴亚杰夫把信奉的佛名一一嘟囔出来，在心中虔诚地祈祷。他闭上眼开始思忖。这时在他的脑海里两台摇奖机中的33个红色球和16个蓝色球已经开始乱蹦乱跳了，从一台摇奖机的出球口跳出六个红色球号码：3、6、11、23、25、31；另外一台摇奖机的小口跳出一个蓝色球号码：9。他反复念了几遍选出的幸运球号码，暗自祈祷能中奖，觉得千万富翁的梦想即将要实现，压抑无助的心情顿时变得舒畅了，垂头丧气的精神也变得愉快了。

彩票店里右手拿铅笔，左手拿小纸片，凝视墙上福彩走势图，费劲脑筋研究中奖号码的老少彩迷们把小小的店铺挤得水泄不通，室内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巴亚杰夫在人群中挤进去，走到了买彩票的柜台前。

“买什么彩票？”五十多岁的胖乎乎的老板娘用刺耳的声音问道。

“买双色球”，巴亚杰夫小声回答。

“机选？还是自选？单式还是复试？”老板娘催问。

“单式，自选，红球3、6、11、23、25、31，蓝球9”，巴亚杰夫小心翼翼地说了选号。老板娘用肉乎乎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瞬间敲打出选号。

“买几注？”老板娘用困倦的眼神凝视着巴亚杰夫问道。

“一个”，巴亚杰夫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回答，顺便把十枚一毛钱硬币和一块钱纸币交给了老板娘。她连看都不看一眼，把硬币扔进抽屉里。巴亚杰夫把彩票装在衣兜里时心中泛出极度自卑的低落感，觉得给人家那么多一毛钱硬币自降身价，显出自己的穷困，没面子。

双色球的开奖时间为晚上9点一刻，离开奖时间还早，巴亚杰夫朝经常去散心的欢乐广场走去。在广场边，卖煎饼的妇女推着人力三轮车迎面而来：

“要鸡蛋煎饼吗？松软可口！”人饿的饥肠辘辘时，嗅觉也变得格外敏感，热腾腾的气味馋得直流口水。不远处烤肉串的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巴亚杰夫馋涎欲滴。

广场可热闹了。老人、年轻人、儿童，擦肩接踵。有人吹萨克斯，有人拉二胡，有人吹笛子，还有人跳广场舞……各显其才，简直是笙歌鼎沸。也有佝偻着背的老人把耳朵贴在收音机聆听新闻或京剧。灯光亮处，带老花镜的老奶奶在摆小摊，卖袜子、自己缝制的鞋垫，凝视着过路人，盼着有人来买。

巴亚杰夫坐在木椅子上，等候双色球的开奖时间。这时推着人力三轮车的人用沙哑的嗓子吆喝着：

“卖烤肠喽！香味十足的烤肠……”香肠的气味又一次刺激了巴亚杰夫的嗅觉，进而又刺激了他的味觉器官，他听到了肚子在咕噜咕噜作响。他突然很后悔用最后的家底——两块钱买了彩票。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世上没有后悔药。也不能说为时已晚，希望和可能还是有的。如果能中奖的话，呵呵……还愁买不起一袋方便面吗？这时买彩票中奖一夜之间变为富翁的故事呈现在他的脑海里。进城打工的农民工用两块钱买了双色球不是成了暴发户吗？被开除沦落到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大学生用两块钱买了双色球中奖，最后不是成了千万富翁吗？人生难以预料，有时谁也无法预测明天会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你。有时幸运是公平的，它专门降临在落难者的手上，所以他用最后的两块买双色球可谓是不幸中寻觅有幸之事。这时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顿时消散了味觉的刺激。

如果中了一千万怎么花呢？得好好谋划谋划喽。首先要摆脱这种困窘的生活。买一套房子，连小小的麻雀都有自己的巢穴，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总得有个窝吧，无家可归怎么行呢？没钱的人在北京买套房子，比空中建房还难。但是手里有了钱，一切都好说。房子呢，最起码是两室一厅，厨房也得宽敞明亮，配置齐全。另外，电视、冰箱、床、衣柜、沙发……要买最好的。或许三室一厅也行啊，三环内是不可能，郊区的话交通不便，那就在五环内吧。四百万的话买一套舒适的房子绰绰有余。房子的问题就这样定吧。然后买一辆好车，豪车就算了吧，五十来万的就足够了。给父母兄弟姐妹分一百五十万吧，父亲、母亲、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一百五十万是不是少了点？干脆再加个五十万吧！安顿家人二百万足矣！还有从别人借的五万块得还呀，五万，呵呵，小菜一碟。男大当婚，成家立业，是天经地义，得找一个女朋友了。有钱使得鬼推磨，有了钱，有了名望还怕娶不到美女？但不能只看美貌，也得看内心。好女人是家庭最好的风水，要娶的女孩必须是颜值才华人品于一身。然后呢……环游世界度蜜月，要去哪里呢？去澳大利亚的海滩，或去夏威夷的海滩吧，去欧洲看看巴黎埃菲尔铁塔，去非洲看看野生动物，世界旅游胜地都要去。与一位长长的睫毛、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玉颈生香、楚腰纤细、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妖妖艳艳的美女在海滩上冲浪是多么幸福的事！五十万足矣。对了，还忘了一件事。一夜之间成为暴发户，可能引起别人的嫉妒，比嫉妒更可怕的是熟人为了向他借钱愁眉苦脸地追着不放怎么办？说没钱借，也不好意思，借了不还怎么弄？如果你催债他对你抱怨说“你那么有钱，还在乎借给我的小钱吗？真是铢施两较的铁公鸡！”怎么办？没钱日夜盼着有钱，有了钱装着没钱，太难了！

巴亚杰夫沉浸在美好的梦想中，想象着幸福美好的生活情景，暂且忘却了饥饿。这时“热腾腾的鸡蛋煎饼，一个两块钱……”妇女的吆喝声又一次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表，已经是九点十分了。巴亚杰夫起身朝着彩票店跑去。因为他手机停机了，没钱充值，所以只能去彩票店看结果。除了税收外剩下的几百万怎么花呢？买股票？或者做买卖？挣钱难花钱容易。反正手里有了钱，还怕花不完吗。巴亚杰夫在奔跑中规划剩余的“钱财”。

彩票店里没几个人。巴亚杰夫站在墙上的双色球趋势图前闭上了眼睛。心情无比紧张，心跳像揣了一只兔子般“砰砰”跳动着，手在颤动。他是来看开奖结果的，但是又胆怯那七个数字。这七个数字或许给他无比的快乐，或许使他掉进空虚失望的深渊。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用黑色记号笔写的“3”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接着是“6”，他的心跳在加速，“11”……我的天啊！真是心惊动魄，双耳像进了蜜蜂一样嗡嗡作响，热血沸腾涌上心头，激动得眼花缭乱。接着“19、20、33”。他还是没中，大失所望，把彩票扔在地上，无精打采地走出彩票店。

“又他妈没中！真他妈倒霉！”

他愤怒地骂道。他的内心世界好像被掏空了似的无比空虚。沮丧、迷茫、失落！

走到胡同口，他又碰到了那个卖花的女孩儿，她是双腿先天性畸形的残疾人，走路依靠拐杖，年方二十多岁，怪可怜的。经常乘一辆小型电动三轮车，穿梭在胡同里，卖花。巴亚杰夫刚搬到平房区，第一次买彩票的时候就碰到了她。车厢里放着很多盆花，大多数是杜鹃。因为杜鹃花格外显眼，巴亚杰夫过去摸了摸花瓣，随口说：“哇，这么多杜鹃花”。女孩儿在座位上转身向他微笑，温柔的问道：“哥，您买花吗？”。巴亚杰夫出于怜悯之心，买了一盆杜鹃花，没有降价。

她一会儿看着巴亚杰夫，一会儿指着花，很认真亲切地说了一番养花的注意事项，巴亚杰夫摆出倾听的姿势，出于尊重没有打断她的解说，点点头，装模作样，其实他没在意，他没养过花，没有那闲心，也没有那种兴趣，买花只是照顾她的生意而已。

时隔十几天，在彩票店门口又遇见了她，因为她的身体特殊，所以巴亚杰夫一眼就认出了。她看见巴亚杰夫说：“哥，您好？中奖了吗？”她还是那样面带微笑，以精神饱满的神情问道。

“没中，你认识我？”巴亚杰夫有些惊讶地问道。

“十几天前您买了一盆杜鹃花，最贵的，还没降价，还有买花的大多是女性，男性不多，尤其是像您这样的帅哥，我觉得吧，养花的男人懂生活，呵呵，所以记得呀！杜鹃花浇水了吗？”

巴亚杰夫，心想，真是好眼力，过目不忘啊，还叫我哥，帅哥，像个熟人，套近乎，不养花就不懂生活啦？这妹子真是巧舌如簧啊，也对，生意不管大小，都靠口才，是不是希望我再买一盆儿呢？看着她车厢里的盆花，随口说：“浇了，再给我一盆吧！”说实话，把那一盆杜鹃放在窗台上后没碰过，没浇过水，也没正眼看过，置之不理。

“浇了就好，不浇水花就死了，那您喜欢养哪种品种的花？”她看着巴亚杰夫说。

“品种？哪个都行，随便挑一个吧”巴亚杰夫漫不经心地说。

“您之前是不是没养过花呀？”她有些疑惑，也有些好奇。

“是，是”他说了实话。巴亚杰夫心想，真聪明，一句话就被她识破了没养过花的经历。专业就是专业！

“啊？那您还养花？是不是照顾我的生意呀？”她很惊讶地凝视着他。

巴亚杰夫有些慌张，片刻后说：“不是，不是，突然就想养花了”他说谎了，自己也明知这个借口太勉强。其实他想说一堆养花的理由，但实在说不出口，因为他对花很陌生，很无知。她微笑着说：“那好吧，您还是养虎刺梅吧，比较耐旱，不干不用浇水，施肥吗，一个月加一次复合肥就行，保养好的话它四季都能开花……”

巴亚杰夫，片刻想了想说：“还是杜鹃花吧”

她很奇怪：“杜鹃？上次不是要了一盆吗？建议养花还是种类多的好”

巴亚杰夫说：“上次买的忘了浇水，都枯萎了”

她说：“养花必须细心呀哥，不浇水那能行啊？养一盆其他的试一试？”

“还是杜鹃吧，因为在我家乡，一到5月份，满山遍地都是杜鹃花，看到杜鹃就有一种家乡的亲切感，呵呵”

“真巧，我的家乡也是，现在正是杜鹃花盛开的季节”

“是吗”

“哥，您是哪里人？”

“我是内蒙古阿尔山的”

“啊？我也是阿尔山的，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在这儿见到老乡了，我们的阿尔山多美呀？一到五月份遍地变成分红的海洋，所以我从小就特喜欢杜鹃花，我的名字就叫杜鹃，是我妈妈给我起的”

“是吗，好名字啊，一朵美丽的杜鹃花”

“谢谢您的鼓励，哥，您就要那个盆吧，浇过水了，也施肥过一次，这几天不用浇水”

问价钱，她说是老乡，要打五折，他也说是老乡，要付全款，她不要，这样相互拉扯了一阵，最后巴亚杰夫还是付了全款，拿走了那盆杜鹃花。她微笑说：“谢谢您!”她的眼神中带有感谢，带有喜悦。

相隔一个多月在胡同口又与她见面了。巴亚杰夫，本想装作没看见，绕开她回家的，但是坐在三轮车座位上的卖花女孩儿从远处向他打招呼，面带微笑说：“您好，老乡哥哥，中奖了吗？杜鹃花浇水了？”

中奖，对巴亚杰夫而言，是个幸灾乐祸的问题，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痛处，心想，是不是在讽刺我呀，或许为了卖花在套几乎？那对不起了，这次真照顾不了你的生意，别说是买花，哥哥现在连一个鸡蛋都买不起了。他拉着脸，摇摇头，没说话。饥饿，心烦，空虚。她面对巴亚杰夫无精打采、闷闷不乐、情绪低落的状态，有些不知所作了。

巴亚杰夫正要离开时，那女孩儿：“哥，杜鹃花浇水了吗？”她又问了一次。

巴亚杰夫无奈地说：“最近忙的，又忘了”

她说：“杜鹃花，确实不好养，那又枯萎了吗？”

巴亚杰夫不耐烦地说：“应该没有吧，回去浇水”其实那盆杜鹃花早就枯萎了，他哪有心思养花。

她急忙说：“您平时也照顾我的生意，这次我送给您一盆吧，不要钱，你也不要推辞好吗？”她一转身伸手从车厢里拿起一盆红艳艳的杜鹃花递给巴亚杰夫。

巴亚杰夫驻足左右为难，接受吧，没钱给她，不好意思，不要吧，人家一片好心，也不好推辞。她一直伸手举着那盆花，手有些哆嗦。巴亚杰夫觉得不能让她一直这么举着，所以立刻过去从她手里把盆花接过来，放在车厢里，正要说话时，该死的肚子敲起了响鼓，咕噜咕噜一阵一阵地响，饿火烧肠，使他陷入了无地自容的尴尬局面。这时卖花女孩儿看着巴亚杰夫欲言又止。

巴亚杰夫脸上露出害羞的表情，手足无措地说：“不用了，谢谢，我先养那盆花再说吧，不能免费要你的花，你的生意也不容易”。

她微笑着，又拿起那盆花说：“我生意好着呢，今天在倚山嘉园小区卖了20多盆，以前在街头摆摊儿卖花，你看现在我都买电动三轮车了，呵呵，生意好了，再开个花店，然后开分店，很多很多分店，哥，这个送给您吧，就当我一点小心意，可以说杜鹃花是我们家乡的象征吗，我每当看到杜鹃就有回家的感觉……”她的眼神中洋溢着自信和喜悦的光芒。这时，巴亚杰夫无法推辞，只好顺手接盆花时，该死的，肚子又一阵巨响，他真想找一个老鼠洞钻进去，尴尬的满脸通红，低声说：“谢谢，那，我，我拿回去吧！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她装作没听见，毫不在乎地转移话题说：“养花增加生活色彩，使人品到生活的乐趣，也是对生活的一种态度，真正喜欢上养花，一定会对生活充满热情和希望……”她说着一大堆养花的益处，巴亚杰夫心不在焉，没心情听她讲大道理，想赶紧离开，出于礼貌，点头，表示认可她说的道理。巴亚杰夫正要转身走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车厢里拿一个黑塑料袋递给他说：“这是施肥，给花适当的加一下吧!”巴亚杰夫一手抱着招财树，一手接过塑料袋，说一声谢谢，匆忙离开了。

回到家，巴亚杰夫把杜鹃花放在两盆杜鹃的旁边，装施肥的塑料袋扔地上，躺在床上发呆，想事。手机也停机了，屋里也没有WiFi，借的钱怎么还呢，人家相信你才借给你的，如果不按时还钱，就失去信任，但是从哪儿弄那么多钱？找什么工作？如何摆脱眼前困境？事业、爱情、未来……这时，不知道谁在弹吉他，情歌曲子模模糊糊地入耳。或许哪位长头发的摇滚男子在弹，或许哪位可爱的女孩子用她那纤细白皙的玉指在飞快地弹奏。弹的不是吉他，而是弹奏巴亚杰夫的心弦——孤独、梦想、寂寞、忧愁、悲伤、空虚。他心慌意乱。他闭上眼睛，想睡。但是辗转反侧，烦恼和饥饿让他无法入眠。

这时，他突然隐隐约约地闻到了美食的气味，他想，人一旦饥饿难忍之时，嗅觉也会出现幻觉。但是，那个气味，好像越来越清晰，像是肉饼的味儿，人饿极了，嗅觉甚比狗的还敏锐。他起身用鼻子咻咻地闻了几下，他发现，扑鼻而来的香味不是从门隙和窗户进来的，而是来自地上的那个塑料袋。他很惊异，下床打开一看，里边有一个纸袋，香气喷喷，绝不是施肥，解开袋口，真是难以置信，两张热乎乎的大肉饼。巴亚杰夫想，这有两种情况，施肥都装在黑色塑料袋里，所以她一定是把黑色塑料袋里装的肉饼误以为是施肥，顺手拿给了他，也许她知道他饿肚子，出于尊重不好意思揭穿，因此找借口给了他这两张肉饼。现在去找她，把肉饼还给她呢，还是直接吃掉，他犹豫了一阵。但是美食的诱惑，慢慢地吞噬着他的清高，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狼吞虎咽，吃掉了，再喝了一杯水，还打了一个响嗝。

虽然没有完全吃饱，但是胃暖了，心也暖了。巴亚杰夫心中泛出莫名的伤感，顿时眼眶湿润。屋里依然飘散着肉饼的香味，这种气味像一双无影之手安抚着他的伤感，他想起了那个卖花的老乡，虽然是两张肉饼而已，但是对他而言，是最贵重的“物品”，雪中送炭啊！落魄之时，伸手相助，可谓她是巴亚杰夫的贵人。双腿畸形，做卖花的小生意，还那么乐观，精神焕发，信心饱满，哪来的那么强大的底气？身体虽残疾，但精神健全！而我呢？靠彩票发财，真是异想天开的妄想……不能这样混日子，要改变自己，用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智慧，用自己的勤劳实现梦想，想着想着，一股神奇的力量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力量来自哪里，或许是来自他的心灵深处，或许是那个算不上什么熟人——卖花女孩儿的鼓励之言，两张热乎乎的肉饼使他空虚颓废的心灵充满了信心和希望。那盆红的似火，夺目耀眼的杜鹃花，装扮着屋子，似乎也绽开了巴亚杰夫的心灵之花。

他起床把两盆枯萎的杜鹃花依次浇了水，然后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尘土。他用抹布擦了窗台，用扫帚收拾地上的垃圾……搞了卫生。忙乎一阵子，把脏污狼藉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觉得心情舒坦极了，好像把心底沉淀的垃圾也清理干净了。首先找工作、然后……他慢慢的入睡，梦见那花残叶败的两盆杜鹃花绽开了娇嫩美丽的花朵……

他从美梦中醒来时，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屋里，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在窗台上一朵美丽的杜鹃花绽开了花朵，风姿艳艳，花枝招展，令人炫目……

他穿上蓝格白衬衫，再系上红色领带，外面套上蓝色西装，去照了镜子。好像镜子里灰色的衬衫上带了黄色领带，外面穿黑色西服的小伙子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