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味道

秋天，定然是有味道的。你闻不到，也能感受得到。

回忆是一种追忆与感伤，离家多年的日子里，故乡的秋天是否还是那个模样，已不得而知。我只能在母亲的讲述里，走向乡间的原野。

风轻云淡的日子里，天色蓝到低垂，触手可及。瞧见，玉米走向了颗颗饱满的热情，水稻在低垂中悄悄掩藏盛夏的种子，高粱在风中摇摆着变色的脑袋。坐在微风乍起的院落里，倒一杯加糖的开水，感受，夕阳红透晚霞缓缓沉落的映照，圆月悬挂夜明出昼的冷清，霜降打在叶片上白色的攀爬与落寞。

我客居他乡，母亲也跟我一起在外生活。微风初凉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阳台外，细雨绵绵的雨中，有人撑着伞裹着自己钻进房子。她把心事锁进眉头里，用手指敲打着窗台的栏杆，感知农忙时的焦急与喜悦。不久，雨水滴落的声音慢慢凝重而有力，风摇动叶子的响声轻轻拨动我的心弦。11岁那年，连绵的秋雨扮演了春雨的角色，下个不停，侵扰着每个麦子生长的梦想，于是，门前场上，收割堆积的麦子汲取大地的片刻温暖，将往后的日子提前，发了芽。绿黄交错的颜色里，是大半年的辛勤劳作飘散而去，于是，秋天的夜色格外清冷。

有地缘的对比，我在异地感知到的秋天，大多以不正宗来形容。日子久了，我也成了一个湿淋淋的人，五官四肢在异地的秋雨里的沉浸，在沉浸中体会茶凉的通透，衣湿的褶皱。意外的是，也会与太阳不期而遇。将身子敞开，即便眼睛眯成一条缝，也要尽情享受这片刻的抚慰。云雾常年笼罩山林，太阳掀开云雾的盖子，地底的生命将蕴藏的力道瞬时爆发，引得山林的重量又增添了几分。而我，就想将晒被子的味道随身携带，过一把瘾。

周末放假，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开车回老家。带着母亲。汽车在山间的道路上穿行飘荡，我追着远处的白云，眼见蓝天上升起了日落与星辰。母亲跟随着音乐，在窗边轻轻打着拍子，风像骤然而至的外来者，一下子惊扰了我的思绪。我以为她无意中打开了窗户，准备关上时，她说，开着挺好。真是奇怪的老太太！一路上，我的前行显得真切起来，风的呼啸与车内的音乐不断提醒我，我在山海中不断奔波前行。还有味道。山林湿漉漉的味道，喷吐到脸上，伴随着低温，像极了冬日里哈出的第一口暖气；农家的炊烟飘散进来，像极了老家的水稻秸秆随火起舞散发的“季节的气息”，只不过老家更有菊花秸秆的药香气；猪屎味也顺势而入，我也不打算关窗了，想起邻居养了几十头猪，北风转向的时候，我们一路庄子，“暖风熏得游人醉”，此时竟不由亲近起来。

乘着凉色，就着月光，车子披满征途的风尘，终于沿着伸展的道路，走进了许久没有谋面的地方。一切都很安静，连狗吠都显得很多余。母亲沉默着。

我尽力在脚下的土地上站久点，张开嘴费力的吸着故乡里的空气与味道，希望打开记忆中的密码锁，翻出遗忘的故事；又或是能够探寻新生的味道，收纳我离开的这些年，土地上悄悄发生的变迁与吵闹。母亲坐在凳子上，许久不说话，倾斜的身子固定很久。我悄悄在她身旁坐下，眼见苍老结成了一颗种子，消失在地面。

斜月像一把闪着冷光的刀，将秋天的日子切割。听，残留的蛙声里还有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