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担

（一）

1958年，太爷从无锡逃荒

乡邻落在村口的扁担

被当作有借有还的招呼

随着太爷走进

风起波浪的芦苇荡

棉絮被子、锅碗瓢盆

不对称的力

脚底陷入泥沼

命运就似折断的芦苇

家族的据点就此

迁移改变

扁担光滑的表面

如太爷看空的眼睛

儿子们用他带来的扁担

抬着他的棺木

走进芦花深处

（二）

人多了，挤在泥土上

生火煮饭

那些浸在水里的泥土

被挖出来，垄成田地

留下的空隙被连接

组成纵沟，学名小河

爷爷接过沾满蛛网的扁担

沿着河岸，缓步挑泥

滑出的脚印与扁担的线条交织

组成平衡的十字

相交的中点，落子新屋

（三）

骨头使用久了

连接的部位磨损松动

扁担老了

中间缠了厚厚的尼龙绳

同祖辈开裂的手脚和

夕阳下持久晒不化的脸

逢集时，我坐在柳筐里

搭在父亲的肩膀上

与另一端的蚕蛹早出晚归

时而晃到我父亲跟前

梦境里，我站在原地

眼见父亲不断颠簸

挑着扁担

带“我”远去

（四）

一场大火

烧毁老屋的厨房

旧物的火光

在满村人的眼睛里跳跃

蔓延的烟味

脱拽出尘世里的故事

我在雨后的清晨

踏进瓦砾残存的旧土

寻找一把扁担

抚摸他

化作尘土

散落成大地里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