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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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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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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英:忆青岛笔会中遇雁翼

石英

1981年6、7月间(具体日期记不准了),由山东作协主席刘知侠和常务副主席苗得雨发起主办青岛笔会,在距离著名的八大关路不远的荣成路5号一所宽敞的别墅院落活动了五天。在那个年月里,五天的活动并不算很长的。

被邀请与会作家都是山东籍的,他们是:于寄愚、曲波、峻青、雁翼、严阵、石英,加上东道主刘知侠、苗得雨,还有青岛市作协主席、以写渔岛生活著称的姜树茂。应该说,笔会的人数并不多,而且雁翼的出生地馆陶县此时已划至河北省,但诗人苗得雨调侃地解释说:“馆陶原来就是属于山东省,我们从来就把雁翼看作是山东的诗人,或者是河北和山东共有的诗人。”这时刘知侠更逗,他插嘴说:“其实我也不是地道的山东人,我的老家在河南,我是指山东工作,现在也算是山东作家了。一进一出,我和雁翼同志扯平了。”他们这番话,说得雁翼只是笑不拢嘴,连说:“对对,我对山东一点也不生分。”

其实,从道理上也说得过去。外地人也许并不详知,我还是在记事儿时就听大人说过。那时在故乡夏日村近纳凉时,听曾在青岛经商多年的三胖哥讲述有关青岛的一个掌故:原来远在青岛建市时,有关方就把当时山东省的一百零八个县名都做了街道名。适巧,笔会的第二天我们乘大巴游览市容,正好经过了黄县路和龙口路。黄县是我的老家所在县,而龙口当时是黄县的一个港口,但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日寇就是在此抢滩登陆,大肆烧杀抢劫,并从此自腹背攻占德站之青岛。我幼年时便听老师说:龙口也是国耻纪念地之一。当时只记得我们所经过的黄县路,虽然不长,却很幽雅,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仿佛有了冷餐馆和咖啡厅之类出现。但那天不知怎么车没有从馆陶路经过,因之前我来过青岛多次,依稀记得馆陶路相比之下并不算小,我作为小弟安慰雁翼兄:日后专门再来看。我相信,他后来肯定是去过了的。

在我的印象中,雁翼兄长少年时期就参加了革命,但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国作家协会主持出版的五位“青年诗人”选集中,他就名列其中(其余四位是张永枚、李瑛、严阵和梁上泉),实际上他在当时正属于年轻的“老革命”。总之,我本人对一起与会的“老作家”们都心怀敬意。其中于寄愚同志可能知之者不多,但他的革命资历很老,抗战刚爆发时就参加了鲁中徂徕山武装起义。后来一直担任山东革命根据地文化战线的领导工作。我记得抗战胜利后在小学宣传队演的剧本中,有非止一种是“于寄愚”编剧的。他解放战争后期随大军南下,现在安徽省文化系统担负领导工作。战争年代以至建国初期,我常见到有的老同志资历很长,笔耕不辍,在文艺方面做了许多有益的贡献,但平时不事张扬,并不以“大家”自居,在一般文人圈内名不响震。我觉得寄愚同志就是此种类型。所幸主办方的知侠、得雨同志能够不忘耆宿,邀之回乡,共议文艺大业,亦不失为一种风格。

而曲波、峻青则都是抗战初期参加革命的老干部。曲波以长篇小说《林海雪原》影响之大自不必说,峻青作为战争年代的随军记者,写了不少震撼人心、正气昂扬的血泪文字。我自少年时期就在胶东《大众报》上读过他的《马石山上》《血衣》等“文艺通讯”(当时对文艺速写、小报告文学等的俗称)。开国后他的著名短篇《黎明的河边》《老水牛爷爷》等多年选于中学语文课本,凡为过来人是耳熟能详的。

在这之前,我们听到的多是青岛也是避暑胜地的美誉,但在这次笔会期间,我们感受到的却是奇热难当:每天早晨六点就汗流浃背。当然那年头只有简单的电风扇,没有现在这样的空调设备。会方为了照顾,研讨的内容没有安排得很紧。譬如第三天上午,就在海边沙滩上伞形凉棚下,请大家喝冷饮或品茶:东南西北,随意聊天。雁翼不知在哪里听说我会唱两口京剧,便提出:“咱们也别总是干聊,活跃一下嘛。”雁大哥发话了,我好赖都得依从,因为我在《梅兰芳舞台艺术》看到梅大师从汉剧名家陈伯华那里移植而来的《宇宙锋》,便模拟唱盘唱了一段《西皮原板》——

老爹爹发恩德将本修上,明早朝上金殿面奏吾皇

倘若是有道君皇恩浩荡,观此本免了儿一门祸殃

没想到一段京剧学唱引发出一场关于宦官的话题。忘记是谁表示质疑说:赵高是个宦官,而宦官是不能传宗接代的,那他的女儿是抱养的还是认的干女儿?这一问竟使几天来一直沉默少语的于老打开了话匣子。他说中国在秦朝是不阉割的,而到汉朝以后才实施了所谓的“净身”措施。所以赵高是可以有女儿的。他的一席话便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丰富了这一影响中国两千多年封建朝政迭荡的“畸男”话题。

正当大家话音未落,苗得雨同志带来了山东籍老诗人臧克家给笔会寄来的贺信。以他特有的热情和风趣使海滩夏日的气氛更加和谐。与此同时,上海《文学报》的编辑、记者而且同是诗人的黎焕颐也赶到了,除了报道笔会,还向各位作家热诚地约稿。那年代这类活动有一种发自肺腑的认真态度。

当时我还在天津百花出版社工作。在谈到编辑工作时,引发了雁翼兄对近二十年前我在天津作协《新港》月刊向他约稿的往事。他说有一次给寄来一组六首诗,他心里估计至多能用四首,却不料六首全发了。对此我说:“关键还是稿子有质量,合乎刊物的要求;再说,当时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还要执行主编万力同志批准。”(那时主编是方纪)。这时我的黄县老乡曲波也开口了:“干编辑工作既要严要求又不能抠抠索索地点浆水,要有一种大气大方的气派。”他所说的“点浆水”只有我能懂:我们本乡话的意思指的是:给神像或祖先烧纸时,同时要用一把锡壶浇一点水;这壶的嘴儿极细小,只能点点滴滴,乡民借此比喻小气、抠门、不大方。

时间自那时至今,又过了三十年,雁翼兄与当时青岛笔会的参加者中,于寄愚、曲波、刘知侠、苗得雨、姜树茂,乃至当时笔会的采访记者、诗人黎焕颐先后逝世,而寿翁俊青已是96岁高龄,居上海,虽辗转于病榻仍毅恋人生。记得青岛笔会结束我与他告别时,他正用大毛巾擦着肩背上的热汗,说:“青岛虽也不算凉快,但上海更热得多。”我觉得他的言外之意是:再热也还要回到来的地方去。

作者简介:石英,男,知名散文家,传记家,小说家,剧作家。人民日报社编审,中国散文学会名誉会长,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国家特殊贡献津贴专家。迄今为止已经出版过七八部长篇小说,著有话剧剧本《不能忘记》《问题在哪里》,传记文学《吉鸿昌》《文明地狱》《同在蓝天下》等。(原载《陶山》201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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