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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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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19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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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新加坡):现实的题材,超常的立意 ——《张记书微型小说精选集》序

中国有很多微型小说作家,写得好产量高的作家不少,张记书是其中一位。最近,他从上千篇微型小说中选出52篇,编辑成《张记书微型小说精选集》。这本精挑细选的集子,展示了他的文学成就。

我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写微型小说,因微型小说而认识张记书。1994年,新加坡主办“首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张记书受邀出席,第一次见面。其实,在这之前,我就知道这位勤奋的微型小说作家。1993年初,他同省文联联合创办了《小小说月报》杂志,并担任执行主编。那时我和新加坡作协的几位理事在编辑《微型小说季刊》,因两份杂志而频密交流,紧密联系。

张记书于1990年参加了“全国小小说创作笔会暨理论研讨会”(即汤泉池笔会)。与会的十多位作家,被誉为中国第一代小小说(微型小说)作家。张记书在国内外报刊发表了两千余篇微型小说,百余篇作品荣获不同奖项。他的《怪梦》《珍珠情缘》《死亡实验》《尿炕》《同命相连》《朝霞晚霞一样红》等微型小说分别入选日本大学、加拿大大学、美国大学、文莱中学、香港中学教材。可见其微型小说思想艺术的典范性。

《张记书微型小说精选集》分三辑:辑一“市井篇”收14篇微型小说;辑二“社会篇”作品比较多,收23篇;辑三“荒诞篇”收15篇,共52篇。一般认为,人物、情节、场景是构成小说的三大要素。小说家族有长篇、中篇、短篇、微型小说、闪小说,目前篇幅短小的小说越来越受欢迎。微型小说因受字数限制,不容易在同一篇作品里兼顾人物情节场景三要素。张记书如何创作微型小说呢?根据我阅读微型小说的一点经验,尝试从以下四方面来谈谈。

张记书以“人生艺术化”的理念来经营微型小说。他以自己生长的大地和自己体验的人生为创作基点,反映现实社会复杂的人性,扬善抑恶,针砭时弊。如《冠军轶事》里的武术学校教练金戈,善良实干,爱护学员,充满智慧。《市长的遗嘱》里的卜政竞副市长一生勤俭,为市民盖了不少低价住宅楼,解决了一大批工薪阶层住房问题。他退下来后,不情愿地搬进260平方米的市级领导大楼。结果病了,失眠症、夜游症都来了。他申请调回小房,一直没准,最后病入膏肓,遗嘱是死后装进一个小型骨灰盒。当官的都想住大房子坐大车,卜副市长却因住大房子而郁郁而终。除了至真至善的人性值得褒扬,张记书更多的作品是贬抑丑恶的人性,针砭时弊,如《疲软》里的秘书科长智金利官场意识根深蒂固;《伯乐的忏悔》里的伯乐接受行贿办事;《皇土》写了老贾、老甄、黄局长三人在官场的迷信滑稽现象。张记书通过微型小说,用“小小的银针,扎向社会的穴位”。他以“银针意识”讽刺手法写微型小说,成为一种风格,受到小说界的重视和肯定。

张记书微型小说的第二个特色是立意超常。他多采用现实的题材,超常的立意创作。现举二例说明。在《尿炕》里,“我”的弟弟“偶尔一夜不尿炕”便得到母亲的奖赏。“我”受到启发,便故意尿炕。“我”起初受到惩罚,接下来也得到奖励。小孩尿炕是生活中常见的,这是现实的材料,张记书用超常的立意,写“我”长大后参加工作,表现突出,却没有受赏识。“我”想到小时候尿炕的经验,便用“尿炕”的方式对待工作,即故意偶尔犯错,结果“不但长了级,增了工资,有一年还出席了市里的劳模大会,大红花戴在胸前,坐在主席台上谈‘经验’。”这种在工作单位发生的怪现象,虽不具普遍性,但职场文化的荒谬性还是令人震撼。《证明活着》和《尿炕》一样经典,也是超常立意之作。小说写中原钢铁厂“为防止有过世的人仍冒领退休工资”,每月领工资前需寄近照证明自己还活着,由于必须根据厂方指示拍摄各种动作的照片,引起不满,改为在“证明活着”资料上按手印。从此三年厂兴民众乐。新厂长上任,规定“定期看望退休老工人”,工会主席老田五次去看望赵师傅,都见不到他,最后老田从赵师傅的孙女那儿套出赵家用赵师傅一根用药水浸泡的手指头按手印冒领退休工资。《尿炕》的“我”和《证明活着》的赵家,前者违心,后者违法,都是超常立意之佳作。这类的作品很多,如《怪梦》《死亡实验》《滴泪的蜡烛》等等,不一一赘述。

叙述语言个性化是张记书微型小说的第三个特色。他常用散文式的叙述策略来写现实和虚构的题材。他的语言精确而生动,在叙述的过程中,他经常适当地穿插一些比喻、俗语俚语歇后语来丰富语言的形象性,取代趣味寡然的平面叙述。写古陶瓷专家那炳名声响亮,用“小腿上绑大锣,走到哪儿响到哪儿”;《火葬》写老族长忧心死后火葬,几乎走不动了,说“好似小腿里灌了铅”。在《何三为什么杀人》里,用“攮三锥子都不出一滴血”形容何三吝啬;用“我整夜在床上烙大饼”形容“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感谢贪官》里用“每天就如坐在火山口上”比喻着急;说新任领导很胆小,打他的主意怕是用“荞麦皮打糨糊——不粘板”。在《怪梦》里,主角“他”不舍得花钱坐火车,说“他不愿把钱都铺在铁轨上”;说夫妻没有共同理想和语言,难生活在一起,这样表达:“本不是一个槽上的驴,硬拴在一起,能行吗?”《死亡实验》的主角君,转学后学习成绩一下子“变成老和尚的帽子——平不塌的”。《绿帽子》主角“我”日子过得好,“小日子过得像芝麻开花——节节高”。写武术教练金戈对提问没有回应,“像个绝捻的炮仗,没了声响”。如此妙趣横生的具象语言,在张记书的微型小说里不胜枚举。

张记书微型小说的第四个特色是善抓“小说眼”和工于细节描写。他写小说,有很多点子。点子是小说眼,它可能是一个词语、一句话。小说眼必须和小说内容的各部分有关联,相呼应,对整篇小说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往张记书微型小说随手一抓,都是小说眼。如《尿炕》里的尿炕,《冠军轶事》里的手表,《珍珠情缘》里的珍珠项链,《火葬》里的火葬,《老人与猫》的猫,《滴泪的蜡烛》里的蜡烛等等。小说眼要用艺术手法围绕加工处理,细心酝酿,才能起点睛传神的作用。张记书多数用细节描写达到这个目的。现举几个例子。在《公交车上的奇遇》里,他用“人物细节描写”写神秘的姑娘:“她有个习惯动作很耐看,头一甩,额前的留海似彩虹一闪,妩媚中有几分潇洒。”在《隆泰酒家》里,他用“动作细节描写”写胡老板的动作:“(胡老板)小眼睛一眨巴,就一个点儿,秃秃的脑袋一摇晃,便一个智谋。”在《滴泪的蜡烛》里,他用“场景细节描写”写日本汉奸在交通站里的场景:“那汉奸突然把枪收起,坐在桌子边抽起烟来,一支接一支。烛光照着汉奸那狡诈的脸,烛光在燃烧着我的心。蜡烛的火苗跳了一下,我立刻感到,这是燃到竹筒的信号。” 富有典型意义的细节描写,能增强小说的生动性和真实感,能使人物形象饱满,情节逼真感人,场景鲜明突出。张记书微型小说主要采用散文式的叙述策略,由于他匠心独运,善于在细微之处落笔,充分发挥想象力,对细节进行准确细腻的刻画,使人物、动作、场景等得到艺术渲染的效果,加上他个性化的绘画性语言,使小说产生了艺术化叙述立体感的效应。

张记书微型小说还有许多特色,不容易说清楚,这里只谈这些。简言之,可以用“精、奇、准”三个字来概括。他选材精,精于地域性、民族性、时代性。他立意奇,奇思异想、不落俗套、打破常规。他语言准,准确生动、形象化、个性化。这是我阅读张记书微型小说的一点感受。

曹德全从宏观的角度谈张记书的微型小说,我认为很值得跟读者分享。本文就以他对张记书微型小说的评价作结。

“他的小说结构就是意义,语言结构、人物命运就是意义,或者说他根据自己小说的意义安排结构、设置人物。根据不同的题材,编制不同的故事,从不墨守一定之轨,他从不重复自己。”(原载《陶山》2018年第4期·纳福号·总第24期)

 

    作者简介:林锦,新加坡作家协会理事、新加坡文艺协会受邀理事、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理事。曾主编《文学》《新华文学》《锡山文艺》,编辑《微型小说季刊》。已出版散文集《乡间小路》、微型小说集《搭车传奇》、文学理论《战前五年新马文学理论究》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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