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山》
内刊会员
1
我从省农校毕业后，通过公务员考试，到县农业发展局工作。一天上午点过名，局长对我说：大学生，你到柳树屯帮扶去吧！那村的柳玉山支书，是个复退军人。我们曾经是一个连队的战友。他思路清楚，工作能力强、干劲足。你去了，能跟他学到很多东西！
我不大情愿，前几年我去过柳树屯，那里交通不便、贫穷落后。可局长的安排哪能不听？于是整理行囊，第二天下午就出发了。
晚冬季节，田野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雪。成群的麻雀落在路旁的树梢上，叽叽喳喳，时而一窝蜂似的惊恐飞去。我骑车载着被褥，一路风霜来到柳树屯，在村两委办公室见到支书柳玉山。玉山支书三十七八岁年纪，身穿半旧迷彩服，腰杆笔直。他笑声爽朗、为人热情，帮我安排好住宿，又陪我在村西口的小吃店吃了晚饭。
柳树屯不失原来的模样，池塘边的柳树依旧低垂，倒是村庄的街道比以前洁净许多。我们乘着月光向回走，忽然看到前面一家门外堆了一摞砖块、一堆沙土，一个青年拿着瓦刀正准备垒墙。
玉山支书走向前问：二愣子，你这是干啥？
哑嘿，大支书？被叫做二愣子的青年直起腰说，我准备在墙外边建个猪圈，村里不是号召村民发展养殖业嘛！我要养猪致富。
胡闹！玉山支书说，你想养猪致富村里大力支持，可是不能把猪圈建在墙外面。如果每家每户像你一样在街边建猪圈，村容村貌成啥样子？
你说的在理儿！可是，沿街边建设的不止我一个，村东头的王拐子就在自家墙外建了一间小卖部，半年过去了咋就没人管？二愣子一屁股坐到沙堆上，仰起头说，你要是把王拐子的小卖部拆了，我宁可把猪圈建在院子里。
王拐子小卖部是啥时建的？玉山支书说，那时我还没转业呢！咋能往一起扯？
我看性质都一样。二愣子头一歪：你现在是村支书，必须一碗水端平，不能因为王拐子妹夫是副乡长就推诿不管。要不，别说我不给你玉山支书的面子。
你先停下来，千万不能霸王硬上弓。不然，乡里来人给你推了，造成损失可没人管！玉山支书见对方的愣劲儿上来了，缓口气说，王拐子建小卖部的事，我去了解一下情况，会尽快做出处理。
别了二愣子，玉山支书带我来到村东头王拐子家。王拐子的小卖部建在街沿儿上，是个只有七八平米的干砖垒，一侧有个铁板门，正面开个大窗口，开合方便便于售货。屋里堆满了油盐酱醋、香烟、方便面等。王拐子见玉山支书来了笑脸相迎，说玉山支书是村里少有的人物，一个副团职军官，回村当支书是大材小用。
王叔别客气！玉山支书笑笑介绍说，这位是县农业发展局的同志，来驻村帮扶；我们是来看看你建的小卖部。
王拐子苦着脸说：没办法，一家人要吃要喝，看病、上学都花钱，建这个小卖部，是权宜之计。
你家生活有困难，我知道。村里一定尽快拿出办法，帮你脱贫致富。玉山支书转过话头：不过，你将小卖部建在街沿儿上，确实不合理、不雅观。
王拐子听了，竟拉下脸来大骂：日他娘的二愣子，一定是他在背后捣鬼。他想整治我、攀扯我，除非他折了一条狗腿！
2
一轮圆月挂在半空，月光洒在屋顶上。玉山支书邀我到村两委办公室，参加柳树屯党支部扩大会，研究制定“脱贫攻坚”、 村小康建设方案；以及处理村民乱占乱建问题。
话题先从二愣子和王拐子说起。原来，二愣子建猪圈咬住王拐子建小卖部不放是有缘由的。二愣子曾和王拐子女儿谈对象，二人都在一起拥抱接吻了，可王拐子坚决不同意。说二愣子家里穷，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硬生生拆散了一对自由婚姻。二愣子从此记恨在心。这次建猪圈，就是想借玉山支书之手整治王拐子，出一口怨气。
王拐子身体有残疾，情况特殊。更主要是，王拐子的妹夫是副乡长。王拐子占用街道建小卖部，上届村支书顾虑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致使违建既成事实。
二愣子和王拐子相互掣肘的问题，该如何处理呢？
村长说：二愣子和王拐子占用街道，影响了新农村建设。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必须严肃处理。他们是在给新一届村领导班子出难题，如不把这两个“尖子户”拿下，以后村里的工作难开展。
副支书说：二愣子和王拐子，一个光棍汉，一个残疾人，都是惹不起的“刺儿头”，处理不好会激化矛盾，影响安定团结。还是要因人制宜，谨慎对待。
不能前怕狼后怕虎，否则啥工作也别干！突然“砰”一声，副村长年轻气盛，一拍桌子站起身：我TM不怕得罪人，只要村里拿意见，我马上带人把这俩王八窝儿都扒了！
大家听了面面相视，都把目光投向玉山支书。
玉山支书示意大家坐好，环视一周说：大家所言都有几分道理。我的意见是，对二愣子和王拐子乱占乱建问题，既不能不管，又不能草率处理激化矛盾。而应透过现象看本质，抓住主要矛盾，因势利导，做好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
玉山支书接着说：柳树屯为什么出现乱占乱建现象？二愣子为啥攀比王拐子，王拐子为何甘冒风险临街建小卖部？还有，村里为什么有一些大龄青年找不到对象？大家想一想，——都是因为“穷”造成的啊！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必须认真落实党的十九大精神，抓好柳树屯的“脱贫攻坚”和村小康建设……
3
那天在支部扩大会上，玉山支书详细讲述了柳树屯“脱贫攻坚”、村小康建设发展规划和具体措施，大家听了很受鼓舞。我被玉山支书的胆识和军人作风所折服。同时有些担忧：规划是否能够平稳推进，资金是否能够筹措到位，措施是否能够顺利落实，等等，一系列困难可想而知。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我见玉山支书信心满满、成竹在胸，也跟着跃跃欲试，决心在这次“脱贫攻坚”、村小康建设中，锻炼自己，增长才干。
哪知？第二天一早，单位局长打来电话，要我马上到省城报到，参加一个养殖技术班培训。我再三解释想留下来，无奈局长不允，只好怏怏而别。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从省养殖技术培训班回来，向局长作了汇报，并要求再到柳树屯驻村帮扶。局长笑着说，你在柳树屯是不是遇上心仪姑娘了？不是不是！我忙解释说，玉山支书正带领群众开展“脱贫攻坚”、 村小康建设，我学到的养殖技术，正好派上用场！局长见我心情迫切，答应我再到柳树屯看一看。不过两天后必须回局，另有新任务。
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田地里已长出点点翠绿。柳树屯“脱贫攻坚”、 村小康建设开展得如何？二愣子和王拐子问题处理得怎样？我想着心事，骑自行车顺着新修的柏油路走来。离柳树屯不远，见村外的土岭和几处土坑已推成平地，代之而起的是一排排拱形建筑。近前一看：全是养牛场、养猪场和养鸡场。几十个村民正忙忙碌碌，有的在粉刷墙壁，有的在安装管道。一问才知：这里新建成的两个养牛场、四个养猪场、五个养鸡场都被村民承包。承包优惠条件是：承包户三年内可免交承包费；每户可安排一人，免费到县农业发展局学习养殖技术；村委统一购买种牛、种猪和鸡雏，所需经费由乡、村、个人各分摊三分之一；村民贷款由村委统一办理，均为低息贷款。
看到这么红火的场面，我惊喜万分，匆匆向村两委办公室走来。眼前的景象更使我意外：两委办公室院墙已被拆除，临街建成了十二间门面。靠大门一侧的门面已挂上招牌，五个大字醒目耀眼：“王拐子超市”。王拐子正拄着拐杖比比划划，脸上堆满了笑褶。他女儿站在凳子上，向门两侧系着彩色气球。桌子上的WD放着宋祖英的原唱歌曲：“好日子，今天又是个好日子……”
今天超市要开张！我感叹着，欲走向王拐子祝贺，忽见旁边走来一个青年，一身西服，一双大眼，一手拿个红包，一手举着鲜花……仔细一看：哇，是二愣子！
（原载全国联盟理事单位、全国地方知名期刊——《陶山》2021年6月第2期3期合刊·南湖号·总第34期35期[建党百年征文选登].《陶山》2021年5月荣获全国文学报刊联盟文学内刊委员会理事单位并获颁证书）
作者简介：朱顺社，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成安县作家协会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