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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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冰天雪地，气温零下20多摄氏度。
1937年的寒冬，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的两万多将士就是在这样的恶劣条件下，从鄂豫皖和川南来到祁连山深处的河西走廊与马步芳的匪军展开一场惨烈的遭遇战……
这年正月里的一天凌晨，家住孙家寨村的农民周顺在睡梦中忽听见有人在轻轻敲门，并伴随着“老乡”的叫声，他急忙披上衣服，点着油灯打开了门，只见门前坐着三个人，他们穿着灰军装，身上背着枪，脸上和身上到处是血迹。
“你们是……”周顺有点害怕地想关门。
“老乡，不要害怕，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昨晚跟山那边的马匪军打了一仗，我们三个是从死人堆中逃出来的伤员，已一天多没吃饭了，请老乡给点吃的后我们再找大部队去。”
“什么，你们是打马匪军的红西路军？”周顺想起昨晚山那边枪声响了一晚上，原来是他们在打马匪啊，“快进来，桂花，赶快起来，家里来红军了，”周顺边搀扶三个受伤的红西路军战士，边喊起了妻子桂花。
周顺虽是个农民，但小时候曾经跟村外的一个郎中学过几天医，此时，他吩咐桂花先给三个红西路军做饭，自己则在一旁认真查看他们的伤情，边看边对他们说：“红军同志，你们的伤势不轻啊，我稍懂些医术，如果不及时清洗、消炎和治疗，伤口会感染，后果不堪设想，要不你们在这儿住几天，等伤势好得差不多时再去打马匪军也不迟。”三个红西路军相互看了看后点了点头，其中的一个大个子说道：“老乡，住在这儿太危险啊，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吃完饭我们还是走吧。”周顺忙说道：“我早想好了，吃完饭后我带你们去一个远处的废弃房子去，这里不能久留，因为咱村上有一户王姓地主家的儿子在给马匪当翻译，要是让他们家知道就麻烦了。”
一转眼，三个红西路军伤员在那废弃房待了快一礼拜了，每天，周顺和妻子桂花轮流暗暗地将饭做好后送给他们，并买来一些中草药给他们治疗，伤势日渐好转。这天，周顺又给他们送饭时，忽然发现身后有一个人在跟踪他，等他一回头就不见了，来到红西路军伤员处，周顺当即说了被人跟踪的情况，这时，那个大个子红西路军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用草木灰棒写的小纸片递到周顺手上：“周兄弟，我们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多亏你们救了我们的命。今晚我们就去找大部队，这是我写的一张证明，解放后找政府会给你们补偿的，我叫张大兵，职务是团长，他俩是我的警卫兵。”周顺接过那张证明说道：“红军同志，什么补偿不补偿的，你们打马匪军命都不要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这个我先留下，当做纪念吧，等赶走了马匪军我去找你们。”当晚，周顺就将三个红西路军伤员送走了。
可想不到，三个红西路军伤员走后的第二天，马匪军就来到了村里，他们将全村人集中在一块场地上，并架着机枪，村上那个王姓地主的儿子也在其中，在与一个马匪军官耳语了几句后，那个马匪军官说话了：“前几天，我们在山那边跟红军打了一仗，他们几乎全军覆没，但还有几个红西路军伤员逃到了这边，我们已得到消息，村上有人收留了伤员，我们现在要那个人快将红西路军伤员交出来，否则全村人都死。”人群中的周顺心里面一惊，并想起了前几天给红西路军伤员送饭时那个跟踪他的人，一定是那个地主儿子的家人报告给了马匪军，幸亏昨天晚上，那个红西路军张团长果断地在伤还未好时就走了，否则……
此时，大家的目光都朝周顺望去，那三个红西路军伤员在村里待了一个礼拜，尽管周顺将他们藏匿到那个偏僻的废弃房，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心里都知道周顺在保护打马匪的红西路军战士，他们打心眼里拥护。这时，那马匪军官将周顺拉了出来，用一把军刀架在周顺的脖子上：“说，快把那三个红西路军伤员交出来，否则，全村人全部枪毙。”此时，周顺心想，如果说没有收留，那狗地主的家人早已报告了，瞒是瞒不住了，其结果全村人都要死在自己的手里，凶恶的马匪军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就在他沉思的时候，马匪军官高喊叫机枪手准备射击，并高喊一、二、三，就在马匪军官快喊“三”时，周顺说道：“是我收留的，但那三个红西路军伤员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马匪军官哪里相信，并瞪大了眼睛，“死了，怎么死的？”周顺说道：“是被我打死的。”
“你胡说八道，想蒙骗我们，”马匪军官又将刀架在周顺脖子上问道：“红军不是对你们老百姓好吗，你为什么还杀死他们？”正在这时，站在人群中的桂花走了出来，只见她来到马匪军官面前，捋起了两只胳膊，指着上面的几道血手印说道：“我是周顺的老婆，都怪我们家周顺瞎了眼，给他们治好伤并好吃好喝后，可那天晚上我给他们送饭时，他们竟说打仗太苦，已好几年没沾过女人味了，竟当场将我……我回家跟周顺边哭边说后，第二天晚上，恼怒的周顺趁他们熟睡后将那三个红军伤员打死了。”
什么，那三个红军伤员被周顺给打死了，现场的村民都议论了起来，马匪军官哪里相信，他咆哮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周顺只好带着马匪们来到藏红西路军的废弃房处，而马匪军官却将全村百姓也赶了过来，如果周顺说谎，就在现场将他们全部杀死。
在一处新坟茔前，周顺和几个村民挖开了坟墓，揭开盖在上面的草席后，三个血肉模糊，穿着红军军服的战士并排地躺在那里，惨不忍睹，马匪军官令几个马匪将三具红西路军遗体来回翻动后，证实他们早死亡了。忽然马匪军官又用军刀架在周顺的脖子上：“这是真的吗？如果骗我们，全村人现在都枪毙。”周顺不慌不忙地指着三具遗体中的一个大个子说道：“这个就是他们的团长，叫什么张大兵，竟侮辱我的女人，恩将仇报，我咋会放过他们，这样的事你们能容忍吗？”马匪军官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对，听说有这么个团长。”当即赏给了周顺50块大洋后他们就走了。村民们万万想不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幸亏那三个红军伤员“恩将仇报”后被周顺杀了，否则今天他们将难逃一死，心里面这样想着，也就理解了周顺。
不久马匪军被八路军打败，紧接着新中国成立了。
刚解放第二年的一天，周顺正在家吃饭，忽然来了三四个公安人员，“你叫周顺吗？”此时，周顺有些慌乱：“我……我就是……是。”其中的一个公安说道：“有人揭发你1937年的寒冬残忍地杀害了三名红军伤员，其中还有一个是团长，请你老实交待。”
“公安同志，绝对没有的事，那时的红军帮咱打马匪军，我咋会杀他们呢。”
这时，从开来的警车里押出一个戴着手铐，满脸胡子的人，说道：“周顺，你怎能说谎呢，这事当年全村人可都知道呀，那三个红西路军惨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呢。”周顺一看，此人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忽然，他想起来了：“啊，你是那个地主的狗儿子，你还没死啊。”周顺气得骂道。
“哼，我要是死了，你杀害三个红西路军伤员的罪证不就是没人知道了吗？”原来在后来的战役中，这地主的儿子被俘虏了，全国解放后为立功减刑，揭发了周顺……
公安人员带着周顺押着地主的儿子来到当年埋葬三个红西路军伤员的地方，挖开一土丘后尸骨还在，还有没完全腐烂的军衣，整整三具，这时有不少村民也赶了过来，公安人员经过现场调查询问，证实了当年周顺的确杀害过侮辱他妻子桂花的三个红西路军伤员。
“这三人不是张大兵团长他们，我根本没杀他们，这三个红西路军是山那边的……”周顺告诉公安人员，当年他将三个红西路军伤员连夜送走后，回家后的周顺担心那地主去告发，自己收留红西路军伤员并放走人，那马匪军能饶得了自己？于是他连夜赶到了山那边，除埋葬了那些牺牲的红西路军战士外，又拉回了三具红西路军遗体埋在那儿，并和妻子桂花商量好了被他们侮辱的对策，才在那天蒙骗了马匪军……
可周顺的话公安人员却不相信，要押他走，这时，周顺忽然想了起来，当年那个张大兵团长曾给自己留下一张纸条作为证明，说解放后找政府补偿，早把这事给忘了。当即他跟公安人员说明情况，可回家翻箱倒柜，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纸条了，“别狡辩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被逮捕了。”公安人员说完押起周顺就走，此时，桂花死死抓住周顺不放，并哭诉了事情经过：“公安同志，十几年前我们冒着被马匪军枪毙的危险收留了三个红西路军伤员，可到头来……”但公安人员还是将周顺押上了车，此时的周顺对坐倒在地大声哭泣的桂花说道：“哭没什么用，再好好找那张证明，实在找不到就去找张大兵团长，他一定还活着，我们没有杀害红军伤员。”
周顺被公安带走后，桂花几乎找遍了全家各个角落，可哪有那张纸条的影子，没有那证明，周顺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三条红西路军人命呀，怎么办？找张大兵团长，可打马匪军，打蒋介石牺牲了那么多战士，他还活在这个世上吗？就算活着，全中国这么大，到哪儿去找啊！桂花来到了信访部门反映，信访部门叫桂花留下联系方式，一有消息立刻通知她。
这天，桂花正在家忙碌，村干部来到桂花家，说上级信访部门叫她去一下，是关于一个红西路军团长的事。桂花赶紧来到信访部门，对方告诉她，经过多方打听，那个红西路军团长还活着，现在是北京一个部队的副政委，桂花立即踏上了寻找张大兵的火车，此时，只有他才能救周顺。
辗转来到那个部队后，一打听，执勤哨兵告诉桂花，是有一个副政委叫张大兵，叫她稍等。不一会儿，张大兵副政委就来到了桂花眼前，桂花一眼就认出来了，当年给三个红军伤员送过好几次饭，尤其张团长左鼻子上的那块大黑痣。
此时，桂花一下跪倒在张大兵面前哭泣道：“张团长，快救救我们家掌柜的，他被坏人诬陷，公安把他抓走了。”张大兵立即扶起桂花：“这位大嫂，请问你是谁，我想不起来了……”
“张团长，我是桂花呀，我家掌柜的叫周顺，1937年的那个寒冬，你们三个伤员就住我家……”还没等桂花说完，张大兵一下握住桂花的手，激动地说道：“什么，你就是当年舍命救我们的桂花大嫂啊，你刚才说周顺兄弟咋了？”
桂花当即将那年张团长走后马匪军来村里找伤员以及前不久被地主狗儿子诬陷周顺一事全部道了出来：“张团长，你当年留下的那张纸条找不见了，请你再写张证明，我马上带回去……”
此时的张大兵已经满眼含泪“大嫂，想不到当年给你们添这么大麻烦，当年要不是你们收留了我们并治好了我们的伤口，我们恐怕没命了，本来我想抽空探望一下你们，可全国刚解放，忙得一直脱不开身真的对不起你们，我这就以部队的名义写证明和你一道解救恩人……”
桂花和张大兵来到公安局，可公安局的同志遗憾地告诉桂花，你们来迟了一步，就在前天，周顺突发疾病抢救无效不幸去世了，什么？桂花顿时瘫倒在地，她知道周顺患有心脏疾病……
几天后，就在当年埋葬那三个牺牲红西路军伤员的旁边又多了一座新坟，张大兵跪在坟前，放声大哭：“救命恩人啊，当年你们夫妻舍命勇救我们红军伤员，保住了全村人，而你如今却被坏人诬陷了，受了不白之冤，我们连面都没见上，今天我来看望你这个好人。”说完，张大兵从衣兜里拿出那张自己重新写的证明读了起来，而一旁的桂花早已哭成了泪人。
随后，张大兵拿起那份证明，与坟前的纸钱一起点燃了，一阵风微微吹过，烧过的纸灰像黑蝴蝶般飞舞，已经是秋天，坟墓四周开成了一片的植物花已慢慢凋谢，此时张大兵知道，这些已开败了的植物花可以在来年温暖的春天重新长起来而开得更加鲜艳灿烂，可周顺当年舍命勇救红军伤员，与自己患难与共相伴多日的时光好像就在昨天，但却永远的逝去，永远的不会再来……
作者简介：汪志，男，汉族，大学学历，中共党员，从1987年开始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至今已在全国300多家报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1300多篇，并有约200篇在全国获奖，多篇作品入选年选。现为中共甘肃省张掖市委党史研究室特约撰稿人。
（原载全国文学联盟理事单位、中国最佳地方知名期刊《陶山》2022年·冬奥号·第1期[总第37期]，总编辑牛兰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