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河北邯郸馆陶,地处华北平原的腹地冀鲁豫交界处。我有记忆的童年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初那些年度过的,虽然时光渐行渐远,记忆却不离不弃。人老了好怀旧,而且感觉很有趣,其中少不了童年时代我所熟悉的一些声音。这些声音带有明显的地域特征和时代的烙印,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清晨,天刚麻麻亮的时候,常常听到的是父亲和街坊邻居的打水声。那时村里有五六百口人,两口水井,村东一口,村西一口。我家在村西又临街,木桶摆动灌水时的“扑通”声、“咯吱咯吱”的扁担声常把我从睡梦中唤醒。继而,听到的多半是“啪啪”的鞭子声。乡亲们在备好一天的用水后,赶着牲口下地干活了。
这声响划破了长空,打破了村野的宁静,奏响了乡下的小晨曲,揭开了一天生活的序幕。
黄昏时分,到了下晌的时候,村头传来“咩咩”的羊叫声。放羊的大叔扛着大鞭赶着羊群回来了。羊,这种动物很有故事,不管羊群有多大,总有一个“德高望重”的领头羊,其它的跟在后面,从不越位也不乱跑。不少人对羊有一种偏见,认为它软弱可欺。其实,它有一种你所不知的宁死不屈的骨气。羊在被宰杀前,面对寒光凛凛的屠刀却从不畏惧,至死也决不叫一声!大家还知道一个典故叫“鸭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讴歌了羊有懂得感恩的高贵品质。
还有一种不得不说的声音是驴的叫声。驴干活很卖力气,有吃苦耐劳的韧性,脾气倔,不顺心了好踢人,干完活了躺在地上打几个滚,然后甩甩耳朵,抖抖毛,再吼几声,舒解一天的疲劳。驴的叫声可不得了,几乎要扯破嗓子的大嗓门如雷贯耳,能把整个村子穿透。老黄牛则不同,一天到晚埋头苦干,出大力流大汗,从不声张。
夜晚,在星光和月亮的陪伴下,村庄渐渐陷入沉静。劳累一天的乡亲大多酣然而息,微弱的油灯下呈现的是母亲或婶子、大娘纳鞋底的身影及纺棉花的嗡嗡声。
半夜和拂晓时分,从不缺席的是公鸡的打鸣声。公鸡,自古以来就是农民的闹钟,它恪尽职守,夜深人静时播报时辰,指点着乡亲们的作息。
还有一些声音带有明显的季节性特征。
春天,我喜欢听燕子欢快的叫声。它从南方飞来,穿梭在杨柳麦田间,向人们传递着早春的气息,呼唤着人们“一年四季在于春”,要辛勤劳作,珍惜美好时光。
夏天,我喜欢听布谷鸟和蝉的叫声。布谷鸟一般在仲夏时节光临,它的叫声高亢嘹亮,清脆悦耳,昭示着麦收临近的喜悦。蝉有多种、叫声各异,我最喜欢听的是盛夏时节光顾的“伏---啦”“伏---啦”的叫声。酷暑难当,它与人类同伴,叫声一长一短,一张一弛,颇有节奏感。布谷鸟和蝉的叫声是林子里的主旋律,塑造了夏天“蝉嗓林愈静,鸟鸣山更幽”诗情画意的美景。
秋天,我常到地里割草,听蝈蝈叫声是一种美妙的享受。它喜欢待在棉花、芝麻和谷子地里,叫起来野味十足。我不知挨过它多少次咬伤,但却常捉不懈,乐此不疲。
冬天,是农闲季节,不少人做小买卖。卖什么吆喝什么,用什么家什发什么信号都有一定之规。卖肉的敲空心梆子,声音比较浑厚;卖豆腐的敲实木小梆子,声音比较清脆;卖馒头的吹螺号,声音比较悠扬;卖果子(油条)的敲堂锣,声音比较圆润。街头也常有卖艺的,我常驻足观赏的是河南坠子委婉动听的胡琴声。
我有记忆且耳熟能详的第一支歌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村里小学就在我家隔壁,“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那铿锵有力的歌词,优美动听的旋律经常飞进我家的小院,哺育了我幼小的爱国主义心灵,萌发了长大当兵打美国佬的念想。
还有一种是我感觉最亲切、最温馨、怀念最深的声音,那就是母亲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学龄前,我和小伙伴到处玩耍,往往到了吃饭时也不回家,母亲就站在街头呼唤我的乳名,让我回家吃饭。说实话,当时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在老娘百年之后每每回忆这一情景,我都热泪盈眶。那呼唤饱含着慈母的深情,充满着人间最圣洁的至爱。能够享受这一呼唤是何等的幸福而又何等的奢侈!我敢说,那是世界上无与伦比的天籁之音!
母亲辞世十一年了,享年87岁。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呼唤了,留下的只有回忆和无尽地思念。
林林总总的音符,或来自于大自然,或来自于社会和家庭,共同谱写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交响曲。记录了兵荒马乱结束后新中国给家乡缔造的安宁祥和的氛围,也敲响了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的晨钟暮鼓。
(原载全国文学联盟理事单位、中国最佳地方知名期刊《陶山》2022年·冬奥号·第1期[总第37期],总编辑牛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