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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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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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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泽文/布 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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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下老家,人们并不大知晓布谷鸟还有“杜鹃”“杜宇”和“子规”的别称。可见,“布谷”的叫法多出于农人之口。如果从“布谷”一词的发音以及语意来理解的话,分明就与二十四个节气有关,以致多少洋溢着土地的芬芳和农业的古老气息。

记得早年在乡间生活时,出于十足的好奇,我曾多次向老人们打听过布谷鸟的情况,但在他们的闪烁其辞中收获甚微。因为绝大多数老人一辈子都没有近距离地见过布谷鸟,更谈不上是仔细观察了。再说,布谷鸟鸣叫的时节正是农耕大忙的季节,有多少人有闲功夫跑到山林间去侦察布谷鸟?毕竟在乡间,最大的正事永远是农事。

“布谷是来催人干活的,而不是让人来观看的。”这是乡村老者常对我说的一句话,以致常让我再难开口继续询问布谷鸟的情况。自然,我只好在每年布谷鸟鸣叫的日子里,不断争取上山放牧的机会,以便亲自观察布谷鸟。可不曾想我的良好愿望总是一次次地落空,原因是在山林间独自鸣叫的布谷鸟,似乎只可闻其声而不能见其形。每当你尽可能悄然地寻声而去时,布谷鸟似乎早已察觉到了你的窥视意图,于是鸣叫声便立即停止,接下来的侦查当然无法继续进行。
父亲终于知道了我努力侦查布谷鸟的做法之后,随即表示出了很不理解的样子。他对我说:“该让人看的鸟,它会主动近距离地接近你并让你开眼的,比如燕子啊麻雀啊喜鹊啊乌鸦啊等等,而布谷鸟本来就是不愿让人来观看的,它只希望你聆听到它的声音,然后记起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父亲的话虽然打击了我,但我始终没有放弃观察布谷鸟的机会。而最终一个难得机会的到来则完全出乎我的意外:当我在林间的一棵大树下再次充满好奇地观看鸟巢中的鸟蛋时,我立刻惊奇不已:巢中原有的四个小鸟蛋中增加了一个大鸟蛋。正让人暗自纳闷时,突然有布谷的鸣叫声随风从高空飘落下来。惊喜中我抬头仰望,急切的目光在树冠的浓密枝叶间努力搜寻,很快就在绿叶簇拥的一根细枝上,看见一只比野鸽小一点的褐色鸟儿正在独自发出“布谷布谷”的鸣叫声。发声时头向前伸和向上昂,两翼低垂,尾羽上翘且散开,显得羞怯而又庄重,孤寂而又自信,失落而又脱俗,普通而又超凡……
为避免遭人指责,我没有向别人泄露自己侦查过布谷鸟的事。我只是把鸟巢中看到的鸟蛋异常情况告诉了乡村小学的一位老师。那位老师对我说:“鸟巢中最大的那枚鸟蛋是布谷鸟寄放的。因为布谷鸟是一种寄生性的鸟,它自己不会做巢,也不会自己哺育幼雏。从孵卵到育雏的工作都要由别的鸟儿来替它完成。因此,你发现的装有五个鸟蛋的鸟巢,将来出巢的只会是一只鸟,这只鸟当然是布谷鸟。至于其它孵化出的小鸟很快就会被布谷幼雏挤出巢外而饿死。说起来这似乎有些残酷,但这是自然现象啊,没办法改变……”
记得听完老师的介绍之后,我对布谷鸟的原有好感随即降低了许多。原来在乡间受人尊崇的布谷是一种连巢都不会做的鸟,而且每一只布谷鸟的出现是以另一种鸟的几只幼雏作牺牲为前提的。出于少年的义愤,我再次到林间将鸟巢中的布谷鸟蛋捡了出去,直到后来我亲眼见到四个小肉团似的小鸟幼雏出壳时,内心才开始踏实起来。多年后的今天,每当我回想起这件事时,心里似乎又有了一点内疚之感。因为我的无知行为,导致山林间缺少了一只布谷鸟的鸣叫。

也许正是因为布谷鸟的寄生繁衍特性,直接带来了布谷鸟的数量永远都不会很多。就其分布而言,每一座森林覆盖的山上,我常能听到相互回应的就是两三只布谷鸟的声音。因而在我的感觉中,每一只鸣叫的布谷鸟,都是山的精灵,是林中的孤客,是大地上的寂寞者。

“时令过清明,朝朝布谷鸣”。这是唐代诗人杜牧在其《布谷》一诗中所写的诗句。从清明之后起算,布谷鸟的鸣叫期也只有一两个月,然后就在林中做默然无鸣的“隐士”了,以致让人多少怀疑它是不是有欢乐。中国民间不是有“杜鹃啼血”之说吗?但愿那不是真的,不然每当听到布谷声声鸣叫的时候,我的内心除了被澄明、被拨亮和被打动之外,还充满了某种隐约的不安……

 

作者简介: 杨泽文,男,云南大理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理事,大理州文联《大理文化》月刊常务副主编,编审。部分作品先后被《散文选刊》《读者》《中外期刊文萃》等刊物转载或收入中小学教辅图书。诗集《回望》1999年获第六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单篇散文随笔多次获省部级文学奖;另出版有散文集《卑微者最先醒来》和《面朝文字的沧海》。

 (原载全国文学联盟理事单位、中国最佳地方知名期刊《陶山》2022·冬奥·第1[总第37],总编辑牛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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