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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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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2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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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迪思/暄软麦香里的原乡情结

——评牛兰学《运河纪事》

牛兰学的文字是暄软的、蓬松的,淡淡的哀愁里浸满了麦香的味道。他对乡土文化和传统文化的热爱是深嵌在骨子里的,在情境的营造上力求一种发酵感,无数个小小的留白犹如馒头中的气泡,原乡情结郁结其中,诗意而幽远。

他格外喜欢短句,并且格外喜欢将文雅的词汇和民间谚语结合起来,造成一种温润的语感,犹如六月起伏的麦浪,金黄、沉实、饱满。比如“俗话说,秋熟熟一月,麦熟熟一晌。七分熟十分收,十分熟七分收。这麦收要看火候,早一会儿、晚一会儿都不会有最佳收成。”再比如对割麦动作的描写,“一把一把拢起、割断、放下、直腰、迈步、再拢”,这些词语既贴切,又形成劳动的诗意,形成实与虚相结合的美感,实的是动作,虚的是味道。

牛兰学在散文的建构上有大片留白,比如《麦浪的味道》中对母亲的描写,“母亲对麦子的一生有句概括:又受冷,又受热,在外待了八个月。”结尾呼应道“母亲就是在麦子将要收割时因病离我们而去的。她没有福分,没有吃上那一年的新馍馍。”母亲对麦子的描述,实际上也是对吃苦耐劳的庄稼人的描述,受冷受热的一生未必能享受多大福分。他们以吃上新麦做成的新馍馍为最大幸福,可母亲没有吃上,对一个含辛茹苦一生的人来说,是莫大的遗憾。牛兰学没有在文中详细描写母亲,仅仅开头和结尾有这样一笔,中间部分是大量劳动场景的描写和劳动的快乐。但是,却让散文的意义有了延伸,并且形成一种强烈的沧桑感,让读者深深感受到劳动人民的不易。

牛兰学的散文语言既朴实,又有味道,在散文上,他不喜欢虚的东西,总是九分实,一分虚。他是一个典型的现实主义散文家,格外注重“接地气”。但是,他的实,带有一定的寓意,带有一定的感情,某种程度上,这种实,是被虚化的。就像相机人像镜头一样,当镜头的焦点对准人时,背景是虚化的。而牛兰学,他在写人物时,会让虚化的背景成为散文的全部意义,意义并不是落在人物上。比如《娘的机杼声》,织布机和“织女”母亲是散文的写作焦点,而机杼声是背景,但是他的原乡情结、对母亲的思念、对生活的感慨全都融进了那“噌——咣——噌——咣”的织布声中,显得意境深远绵长。为了烘托机杼声,牛兰学写了很多声音,“呼啸的风声,啊啊的雁声,滴滴答答的霰声,甚至屋檐下啪嗒啪嗒的落雪块声;再就是鸡鸣犬吠牛叫声,或者孩子哭、大人吵,偶有谁家关门的吱吱呀呀声”。这些声音体现了村庄的烟火气,冬天的美好,生命的感触,生活就是这样一片交结在一起的声音组成的,也许并不悦耳,但是能够让生命获得一种满足,是声音让寂静的村庄显得不孤独。贯穿全文主线的机杼声,象征了母爱,也象征了母亲的“勤奋、节俭、善良、坚韧”。同时,也象征了传统文化的美好,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回味那些声音,才能够明白生命究竟需要什么,那是令人舒适的安宁。那些是自然的声音,而不是机器的声音,只有自然和爱能够让我们的生命变得充实而自在。

牛兰学不只是个散文家,也是个诗人,他的标题,字里行间充满了诗意。《有一种轻轻耳语》是写邻居二哥的,二哥是个乡间理发匠,“耳语”是指二哥理发时手推子理发时的声音。邻家二哥从来不收钱,义务给村民理发,一副古道热肠。二嫂也不嫌弃,总是任劳任怨地打扫、烧水、点烟,仿佛做这些事是应该的。二哥的小院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哼唱的小曲,乡情的温暖。那个时代的人不会算计,不会为钱斤斤计较。而不会像现在,一切都是以利益来衡量的,所有的感情都被金钱异化了,人与人间都像隔着一层膜。在理发时,那些小小的欢乐,都是人间乐趣,“小狗就会舔起你的脚面,小鸭会蹭你一裤子泥水”,人与动物、人与自然、人与人,所有的关系都相处得那样和谐。牛兰学的“耳语”正是在暗示这种和谐,这是真正的和谐,万物的和谐,这也是我们生命获得快乐的唯一源泉。

文学世界里,如果说有什么都够长久地打动读者的东西,那一定是作家对于人类的巨大的同情。牛兰学也是如此,他的《小民如烟》以慈悲又轻淡的笔调描写了发小的一生。阿民是一个仗义的好哥们,小学的时候,经常保护作者,是童年最好的玩伴。但是阿民有一个不幸的家,爹有痨病,两个哥哥有软骨症,健康的只有他、娘和妹妹。家庭条件不好,导致他小学毕业就开始“修理地球”。后入赘他村,却又嗜酒如命,好吃懒做,没几年就死了。按常理说,小民这个人没什么志气,缺乏上进心,是不值得写的。但是牛兰学洞察了小民的悲苦根源,他不快乐,一生就没有过快乐,因此也失去奋斗的动力,破罐子破摔。他常常到坟头上哭,是因为小学一位女同学的死。我们不知道他和那位女同学之间有什么故事,但是,她能够被一个男人用眼泪浇灌坟头,这情一定坚如磐石。也许有的人只在意物质幸福,只要有吃有喝有玩有乐就算是幸福了;但是,有的人只在意精神幸福,当精神失落时,无论拥有什么都是空虚的。小民并非一个天生的懒人,他心里有巨大的悲苦,虽然他入赘后有了妻子,但爱情的缺失早已在精神上判了他死刑。某种程度上,并非他不想好好过日子,但是他总是在极度的压抑下生活,他入赘后并不快乐,那家人只是把他当成干活机器。这个妻子从来没有爱过他,当他不能说话的时候,妻子把他送回家乡破败的东屋里,再也不管了,从中只能体会到两个字:无情。据说雨果的《悲惨世界》拍成电影翻译到日本后,名字就叫《啊,无情》。小民恰恰是一个无情世界里的有情人,这才是他最大的悲剧。对朋友,他义气;对恋人,他忠诚。可是,朋友去了城市,女同学不能嫁给他,然后面对的都是看重利益的人群,所以他的心早早死了。牛兰学用妻子抛病夫、小民悼红颜的两个细节,透视了人间的这种悲哀,并体现出巨大的同情。

牛兰学是个文学多面手,他能够写出很丰厚的报告文学,也能够写出很好的杂文,还能写诗和小说,不过,他最好的写作就是散文。在散文里,总能看到一个细腻灵性的牛兰学,和他平时说话的风格俨然两人。他书写故乡,暖色调的文字更多一些,飘着麦香味,但他不是为回忆而回忆,总是在暗示着什么,思索着什么。假如他能有充足的时间,静下心来把这些短散文展开,以更大的视野和更深的挖掘来探察人类的灵魂,我相信,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极为出色的散文家。因为那些暄软的麦香,那些无名的忧郁,都潜伏在他的身体里,等着被时光放大。

 (作者简介:邓迪思,作家,评论家,河北省文联期刊联盟创联部主任。孙犁散文奖获得者)

(原载全国文学联盟理事单位、中国最佳地方知名期刊《陶山》2022·冬奥·第1[总第37]·陶山童谣(馆陶县中小学生童谣选栏目)·总编辑牛兰,组稿:牛兰学、张莉、崔艺、张连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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