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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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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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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海英:远嫁(外一篇)

喜平撩开门帘,屋子里像个快要随时坠地的熟核桃,凳子上挤着人,沙发上挤着人,床沿上也挤着人,巴掌大的地方,被七大姑八大姨撑得快要破了皮,喜平爹存田蹲在地上,脸上揉满了旧社会,正长一声短一声地叹长气,喜平娘凄凄怆怆抽泣得正欢。姑姑两手扑楞着快要钻到眼睛里的烟雾,清了清嗓子,男人们都把冒烟囱关了,呛死人了,我哥嫂让咱们来当说客的,不是来参赛抽烟的。

喜平怯怯地挪进了屋,站在了屋中央,姑姑上前一把拉住喜平的手,亲侄女,你爹娘说你要嫁到离家好几千里的地方?听姑一句劝,咱不嫁哪么远,嫁得远了爹娘够不着使换你是小事,挨打受气了你找谁说理去?

大姨赶飞机似的接住话头,是嘞,喜平,我门口的秀丽当初不停劝,寻死觅活要远嫁,在婆家不知道啥风俗,一天吃两顿饭,还都是烧火做,烟熏火燎脸抹得像个花狸猴,才能拔拉到嘴里饭,嫁了个男人吃嘴不做活,连个基本生活都顾不上。这不,三年生了俩娃,现在听说闹离婚类,离婚又不是买烧饼,不好吃就扔了,下次换地方买。拖儿带女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放下哪个娃都不舍得,三天两头哭哭涕涕给自己爹娘打电话想吃后悔药。

大姐搂住了喜平肩头,妹子,姐是过来人,你又不了解他,他说啥就是啥,他不就是在你工厂附近服兵役吗,一个穷当兵的,有啥前景,你就等着结了婚守活寡吧,要是去执行任务,弄不好就光荣了,相处久了,有了点感情,那不是爱情,你正好孤单,他正好寂寞。你长这么俊,在本地找也是咱随便挑,家里条件好,帅小伙一抓一大把。你看看我,想来看看咱爹娘,搁碗就来,回去还不误做晌午饭。

喜平轻轻拿开大姐的手,使劲咬了咬嘴唇,大姐,我要嫁给爱情,他说过世界上只爱我一个,这就足够了。不管多远,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再说现在交通方便,说回来就回来了。

存田气得手指发抖,把烟放到嘴边忘了吸,花白的胡须差点走了水,死妮子,生养你二十多年不剩一个兵娃子说几句好话糊弄你。

喜平拧直了腰杆,竖起了眉毛,跺了跺跺脚。这都啥年代了,你们还包办婚姻,我的婚事我做主,是坑是井我跳定了,娘,你也是跟着掺合,爹离我姥姥家近,这一辈子你们不是一直在呛呛中过日子吗?远嫁的闺女享福的也多了去,有的还是跨国婚姻呢。

屋里叽叽喳喳,东一嘴,西一舌,像一锅煮沸的小米粥。喜平在一起打工的水莲蝴蝶一样扑楞到门口,冲喜平招招手,喜平拽着水莲来到了屋外。水莲掏出手机,翻腾出一张照片,喜平,你快看你的准新郎,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找了备胎,后背上背着一个漂亮的女人,被咱同厂的小姐妹逮住了,你没跟他扯结婚证吧,幸亏发现得早,要是结了婚,可麻烦了,肚量再大,也容不下这档子事。

喜平气得想摔了手机,手机里跳出一条短信,亲爱的,我刚救助了一个跳楼轻生的女孩,在部队荣立了三等功,送给你当结婚礼物,荣誉证书一闪一闪的,映红了喜平的双眼,喜平飞奔到里屋把包甩在肩膀上。

回乡记

建军刚把半截身子探出窗外,又缩进了车里愣怔半天。建军扶正鼻梁上的老花镜,使劲儿瞄了几眼,喃喃地说,地方对着啊,咋像是进了公园里?

开车的儿子笑了起来,老爸,落伍了吧,导航导的定位,误差不了几米,要相信新科技。

建军重新打开车门,跳下车。老伴扯一把建军的袖管说,这个糟老头子,看慌啥慌,你以为你18岁了,还能上下窜跳,闪了你老腰咋整。

迎面走来一个满面笑容,衣着光鲜的老太太,建军忙不迭地走上前问,大妹子你好,这是李家湾吗?老太太仔细看了看建军,上前一巴掌拍到建军肩膀上,你是建军吧,听声音觉得就是你。建军往后撤了撤脚,一脸惊愕,你是?

建军,你好好瞅瞅,我是二丫啊,咱从小在一起玩过家家的二丫。

建军的眼睛冒出水来,二丫?你就是从小流着鼻涕、帮爹娘烧火抹着大花脸、整年穿着大丫剩衣服的二丫?这是咱从小长大的村庄?我咋一丁点影子都没看出来。你要不是说你是二丫,我以为是港澳来旅游的贵妇呢。

建军揣着一肚子问号,打开了话匣子,二丫,咱村口的蓄水池,辘辘井呢?二丫咯咯笑起来,建军,你说的是哪个年代的事了,村里的老物件早淘汰几辈子了,你扳开手指头算算,你离开家乡多少年了。

建军垂下头,也是,爹妈去世得早,我当兵以后,就留在驻地成了家,一晃多半辈子过去了。二丫红了眼眶,你当兵走了几年没音讯,邻村你表舅来村里碾米,提过一嘴,说你在新疆安了家,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咋样,你在那里生活得还好吧?

建军点点头,还行,国家政策好,给退伍军人安置了工作,每月有补贴,有退休金。俗话说,哪里黄土都埋人,可是我有个心结,有生之年一定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看看,看看衣胞上面的皂角树,看看爹娘日渐缩小的坟包。

二丫拍拍大腿,难得你回来一次,我今天啥都放下了,领着你全村转悠转悠。

建军一家子撵在二丫的身后,东瞅瞅西望望,生怕漏了啥。一排排健身设施建在了蓄水池的地方,煤气管道,自来水管整齐地排在墙根。隔着宽敞明亮的大门,一群学生娃正在铺满绿荫的操场上嬉戏。建军张大了嘴巴,二丫,这学校建得真漂亮。二丫自豪地说,当然了,咱小时候几个石台子就是课桌,蜡烛熏得我们脸黑乎乎的,个个像包公,老打喷嚏。现在教室里电灯、电脑、投影仪,一应俱全。

建军像是刨根问底栏目组派来的,二丫,咱村是怎么走上致富道路的?二丫卖了个关子,靠山吃山呗,要想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咱村的村官是年轻的大学生,带着我们在山坡上种了果树,在互联网,抖音平台上热销,订单像雪花般的满天飞。又建了生态园,农家乐,旅游采摘观光一条龙。

二丫顺手掐了路边的几只野花递给建军,建军,到后山的集体陵园了,去跟你爹妈献束花吧。

抚摸着爹娘的墓碑,建军的眼睛像涨潮海水,爹,娘,咱们都赶上了党的好政策,村两委班子把你们安置得这么好。我在外漂了多半辈子,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看看祖坟,看看早已埋进黄土的爹娘。我以为家里的坟地早被征用或被铲平种地用了。

二丫搀起呜咽的建军,建军,咱转悠了一上午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建军拍拍后脑勺,二丫,你今天辛苦了,走,上车,我请客。二丫拍拍胸脯,我早就微信安排好了,今天轮不到你,村里养老院咱几个发小都在等你一起热闹热闹,乐呵乐呵。

离养老院老远,饭菜的香味飘进了鼻子里,几个满头银发的老人齐刷刷地堵住了门口。拴柱指着建军,你个混小子,终于把你盼回来了,这次还要回新疆当你的上门女婿吗?

建军轻轻地擂了擂说话的拴柱一拳,小样,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当年村里条件差家里穷,谁舍得出去当上门女婿啊。


       作者简介:赵海英,自由撰稿人,1972年出生于河北磁县,中国微型小说会员,邯郸市作协副秘书长,《当代小小说》杂志编辑,已在《小小说月刊》《短篇小说》《河北科技报》《邯郸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散文200多篇,部分作品被《微型小说选刊》等报刊选载。

(原发中国最佳地方文学名刊、全国联盟理事单位-《陶山》2023年第一期·初心号·[总第41期]总编辑牛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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