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滏水鼓浪

听滏水鼓浪

牛兰学

滏阳河是东太行的女人。东南天空的暖湿气流和西西伯利亚的冷锋常常电闪雷鸣地制造出狂风暴雨般的机缘，一个在亿万年隆起成山，一个在亿万年浸润为水，于是他们相识相爱。他挺起坚强的脊梁，她敞开博大的胸怀，共同孕育出冀南平原，生生不息，滋养出灿烂的滏阳河文化。

滏阳河的源头在太行山脉峰峰滏山南麓的黑龙洞和周边山村。黑龙洞前的水底，几处地下泉眼汩汩地冒着清水，泛着水花夹着水泡，好像釜之沸汤，打着招呼先后汇流扭头东去。这里正是滏阳河的主要源头。记得1981年5月1日，正在实习期的我得闲览胜，曾激动地纵身跳了进去，齐胸深的水居然能够清晰看到脚丫和游动的小鱼在一晃一晃的，只是水拔凉拔凉。滏阳河从此就匆匆地向东北跨出太行山，绕过丘陵，聚成湖泊，继续前行。翻滚着、拥簇着、奔腾着、欢笑着。当她来到广袤的冀南平原时，脚步就忽然变得缓慢起来，她似乎爱上了这里的村庄和城镇，扭扭捏捏，弯弯曲曲，不忍疾步。她不断打量着河岸的人们，好奇多疑，一顾三盼，绕过丛台依依东渐。在邯郸丛台西壁的砖墙上，镶嵌着“滏流东渐、紫气西来”八个碑刻大字。“滏流东渐”指的是滏阳河缓慢地向东方流去。绕古城后东北向和滹沱河汇流后称子牙河，从海河融入浩瀚的渤海。“紫气西来”说的就是丛台西北向的紫山，为中华马氏的祖源地。有人甚至推断，这甘甜的滏水和丹色的山合称“甘丹”，就是邯郸的乳名，还以战国“甘丹”铸币为证。丛台是邯郸的地标，也是邯郸文化的象征。

春天的浪花是绿色的，夏天的浪花是蓝色的，秋天的浪花是黄色的，冬天的浪花是白色的。不知走了多久，她看到几间瓦舍，好像没有看够一样，走过去又绕了回来。滏阳河就在这里形成一个圆弧，宛如一条长龙将瓦舍揽抱于怀，环绕半周，拂柳作别，蜿蜒北去。“县在河曲，水旋而周。”这是曲周县名的来历之一。从此，瓦舍之处就名叫曲周，一直流传至今。明朝时，奉朝廷命令增筑城郭，传说，城周五里三十步，高二丈四尺，宽九尺，留有东门崇化、西门永安、南门景盛、北门拱振等四门，将四海围其当中，城内外河渠通畅，于是建拱修桥。故曲周城又有“三山不见，四海不干；不出城，两道桥；出城门，过吊桥；走东关，桥摞桥”之说。站在城楼眺望，整个县城恰似一只腾飞的凤凰，故称“凤凰城”，简称“凤城”。

滏阳河既是一条古老的河流，也是一条重要的黄金水道，影响着邯郸的兴兴衰衰。滏阳河也是曲周的母亲河。有河水的地方，土地就肥沃，庄稼就茁壮；树木就茂盛，物产就丰富；女人就水灵，男人就勤奋。她从天下脊梁的太行流出，她从遥远的历史走来，她曾在《山海经》里奔涌，她同样在曲周大地漫溢。水美鱼肥，绿柳成荫，帆樯林立，直达天津。峰峰煤炭、邯郸陶瓷、曲周杂粮、天津海产等等物品压着船舱鼓起条条旋流飞溅，引起岸边店铺的阵阵笑声。这是哪个老板吆喝着装卸货物？那又是哪个老板娘数钱的丁当声飘向天外？她总是急急缓缓，宽宽窄窄，深深浅浅，清清浊浊的泛着各种各样的波浪，记录着两岸人民五彩缤纷的生活。无论那是她奋勇前进的波涛，还是逆水行舟荡起的激流，亦或是狂风暴雨留下的裂痕，甚至是人们洗把脸甩下的涟漪，都化作历史的波纹被打捞上岸，保存在曲周大地和曲周人的心中。

在距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中，曲周曾出现过许多文化名人。有初唐名将程名振、五代平卢节度使霍彦威；宋朝吏部侍郎李若水。在明朝，曲周出过四个尚书（兵部尚书王一鄂、户部尚书陈于陛、工部尚书刘荣嗣、吏部尚书路振飞），当时有“半朝官员出曲周”的说法。抗日战争时期，因抗日政府县长郭企之被日寇杀害，曲周县曾更名为企之县。当代的国画大师彭八百，与张大千齐名，有“南张北彭”之说，等等。

曲而成周，凤飞凰升。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我初识曲周已经有四十多年。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来到曲周时，县城的主干道还是现在的振兴路（老邯临公路县城段），尽管繁华初显，但却是尘土飞扬，站在桥下看滏阳河满是垃圾漂浮，臭气熏天。曾几何时，滏阳河细细瘦瘦，胖胖涨涨，走走停停，坑坑洼洼，就这样断航了，污染了，一病不起，浪花奄奄一息地残喘着，让人难过、流泪。就好似我家门口漳河、卫河汇成的卫运河一样注定要经历磨难，既有洪灾泛滥和污染，也包括侵华日军细菌战造成的生灵涂炭。九十年代我再来曲周时，这里建设了文化广场公园，一尊凤凰雕塑已经落成，寓意曲周再次腾飞。

曲周的脚步时不时惊动我，近几年，我到曲周的频次明显增多，每次都为她的蝶变感到惊讶并有新的收获。在晨光色素，我探究她如何使中国一跃成为世界辣椒红色素生产强国，步入国际先进行列。在西部凤凰新区，我拾阶而上，一座风采初露的凤凰文体艺术中心主体已经完工，一只新凤凰按照蓝图欲翩翩起舞。邯郸市近年实施的滏阳河全流域生态修复工程，实现了水清、河畅、岸绿、景美的目标。今天，漫步曲周凤鸣湖景区，昔日杂草丛生、垃圾乱倒、蚊蝇滋生、私搭乱建的浅滩洼地，已经变成水路相映、游栖结合、曲径通幽、波光粼粼、层林尽染、色彩斑斓的公园，诠释了实力曲周、活力曲周、水韵曲周、健康曲周、幸福曲周的丰富内涵。在曲周博物馆，我领略传统文化的文脉和一批文艺工作者坚守的初心和信心。我从微信群也不断看到曲周“滏桥飞架”“千亩银杏”“莲花湖景”“凤城霞光”的美图。

在凤凰新区正在建设的亲水平台前，滏阳河清澈甘冽，水平如镜。河边好像是父母领着一个孩子，孩子光着脚丫扑踏着浅水拍起白色的水花，伴着一条大河波浪宽的童声。一对穿着礼服和婚纱的恋人正在拍照，男的悠闲地拿起什么向河里投去，激起一溜水漂，依次一圈圈放大，把倒映的蓝天白云搅得碎碎的，仿佛船摇云晃。不远处应是鱼尾甩出的几圈细浪，惊起几只水鸟，它们竞相扑棱棱留下涌动的三角形水卷飞向远方。岸边的银杏树上，一片金色的伞形树叶打着旋吻到水面，和滏水相拥。似是妒忌的一阵微风，忽然吹皱一湾秋水……此刻，我想的是，要让这条新时代的生态河、文化河、风景河、富民河的浪影跳上我的键盘、走进我的手机。滏阳河水长，岸树柳丝长长，曲面寓意情义地久天长，曲周人民奋斗的精神更是源远流长。

抬步龙海公园，穿过桥湖山廊，移步滏水美颜，安享漳河绿韵。我意外发现这里还有一片“文化名人林”。登临高达46米的尚书阁，曲周新貌尽收眼底，犹如一座古城，衔木浴火，涅槃重生，展翅腾飞，翱翔天宇。正是：凤凰南飞，滏漳北趋。不觉几句模仿的打油诗《登尚书阁》流出心怀：龙海高阁尚书台，凤城登临宏图开。呈秋人民皆喜色，祥和曲周有雄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