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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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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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吆喝

吆喝

杨秀建

朋友在楼下新开了家斋粉店。

刚出筒的细如龙须的劲道米粉、八味中药材和猪大棒骨秘制的祖传汤料、当地老油坊榨的菜籽油,辅以花生米、榨菜、油辣椒、葱花、姜末等佐料,成就了一碗碗味蕾盛宴——泸溪斋粉。

下楼经过斋粉店门口,朋友大声吆喝:“兄弟,来碗斋粉!”我口味重,偏好肉食,米粉非荤臊不沾。我拍拍肚皮说:“小时油水不足,得抓紧吃荤补回来。”

下次再经过斋粉店门口,朋友依旧大声吆喝:“兄弟,来碗斋粉!”唉,朋友把我的多次婉拒没当回事。盛情之下,我硬着头皮进了店。眨眼间,一碗清香四溢的斋粉摆在面前。我压住钻出喉咙的馋肉虫,夹起一粒粒香脆花生米,漫不经心地嗦完无半点荤腥的斋粉。临出门,朋友还不忘吆喝一声:“兄弟慢走,下次再来!”

央视“舌尖上的中国”曾采访报道过泸溪斋粉,并把它列为“最泸溪的味道”饮食文化。吃的次数多了,我渐渐喜欢上了清清素素而又回味悠长的斋粉。加上老婆多次提醒我大肚腩该减减了,于是,我隔三差五地进店品味舌尖上的非遗美食。

朋友见我吆喝声更欢了,脸上笑容挤满了角角落落。

半年后,熟人在楼下新开了家特色酸辣羊杂米粉店。

羊是高山上自然放养的黑山羊。羊头肉和羊肚、心、肝、肺、肠等文火慢熬至汤汁乳白,佐以胡椒、蒜泥、老坛酸辣椒、红油、香菜等,一碗碗酸辣香鲜的羊杂粉出锅了。

下楼经过羊杂米粉店门口,熟人大声吆喝:“兄弟,来碗酸辣羊杂粉!”我去年刚做过摘胆手术,早已疏远了含胆固醇高的各色动物内脏。我指指胸口半开玩笑说:“‘无胆英雄’,只怕没那份口福喽。”

下次再经过酸辣羊杂米粉店门口,熟人依然大声吆喝:“兄弟,来碗酸辣羊杂粉!”熟人把我的多次暗示并没有放在心上。唉,再不赏脸,面子上抹不过去。我心有不愿地走进店里。只几分钟功夫,一碗色香诱人的酸辣羊杂粉端上桌。我拿出宁伤身体不伤感情的勇气,搛起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羊杂,喝下一口口酸辣开胃的羊杂汤……临出门,熟人还不忘吆喝一声:“兄弟不送,明天再来!”

几进几出,我被羊杂粉细嫩滑爽酸辣适中的独特味道所吸引,顾不上胆固醇了,三天两头地进店解馋。熟人见我吆喝声里满满的亲切感,有如久别重逢的亲人。

但是,自打楼下并排出现斋粉店和酸辣羊杂米粉店,朋友和熟人的吆喝渐渐发生了变化。当我从朋友的斋粉店出来时,熟人别过脸去一声不吭地低头烫粉。当我走进熟人羊杂米粉店时,朋友扭过身子闷声不响地招呼其他客人。他们明明看到我了,却当我空气似的,佯装什么都没看见,更没了平日亲切熟悉的吆喝。

一边是朋友,一边是熟人,两家都得照顾,谁都不能得罪。生怕一不小心哪家多吃了,哪家又漏吃了,我只好掐着指头算单日双日,一号斋粉,二号羊杂粉,三号斋粉,四号羊杂粉……两家轮换着吃,两家都不亏欠,内心方觉安稳。

此后,朋友看见我又招手吆喝,熟人遇到我又客气招呼。我同朋友和熟人心照不宣地维系着微妙的平衡关系。

一次,三位文友造访,言明尝传统斋粉。我带他们去了斋粉店。第二天,熟人的脸色冷冷的,若落了层霜。

一次,五位同学来家乡游玩,指定非酸辣羊杂粉不吃。我引他们进了羊杂粉店。第二天,朋友的眼神怪怪,像蒙了层雾。

掏自己的腰包,还得看别人脸色,心里怪不是滋味。要不是下楼出门必经两家店门口,我早改道绕行了。一气之下,我索性两家粉店不再光顾。

下次再经过斋粉店门口,朋友乜一眼隔壁酸辣羊杂米粉店,大声吆喝:“兄弟,上班啊!”

下次再经过酸辣羊杂米粉店门口,熟人向斋粉店撇下嘴,大声吆喝:“兄弟,上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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