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有裂痕（组诗）

万物皆有裂痕（组诗）

作者：李继红

那些单枪匹马的日子

一人，一马，一长矛

没想到，这竟是我前半生的配置

要什么亲情备至，又或是

什么相扶相携

那些听过的冷言不就是最结实的铠甲

曾淌过的泥泞和石子，磨砺成铁蹄

和自己的倔强暗自争夺过

以一个女子的柔弱妥协过

也还是一次次被绝望包围

只有隐忍和孤独并肩

几十年了，才带我突出重围

它身负挫伤，坑洼粗糙

仍然脊背坚韧，矛锋锃亮

苹果派

甘甜柔和

仿佛一个女子的声音直接制成的

用层层平淡无奇的日常

裹着略带酸味的果肉

还好，有一种叫做砂糖的配料

减缓了生活的涩

缺爱的人那么多

试着学会将冰冷和热烈的边缘捏合好

那些堆积起来的炎凉

刷上金黄的蛋液放进两百度的烤箱里

普通的面皮闪耀出琥珀光泽

溢出的果汁又重新诠释了一枚苹果

离别

昨天还是容颜恬静，说话柔声的女子

今天，就以三十年作为一个结束语，以固定的图像

在追悼会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

有些是我曾为她亲手拍过的照片

当时，就像摘下了一朵新鲜的花儿

而此刻

离别的声音像一架机器，把我瞬间粉碎

无数个微小的我，沉默的我，哭泣的我

看见悼词慢慢变成黑色的灰烬和句号

我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去安慰一下她的亲人

甚至觉得这些不过是不真实的虚幻或是梦境

心里的沉默重得没有空隙

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愈合这种恰似相逢的离别

她不在的日子突然变得很长很长

长到没有别的路可走

告别的声音

时光在风的磨砺下日渐暗淡

重复发出的言语

将一些光芒一层层剥落

过去的，翻开看就像是一个陌生的人生

而每一道划痕，过程漫长又熟悉

迟来的，总归是迟来的

又能改变什么

告别该有个仪式，比如

先卸下那些自己给自己累加的重量

在这个没有温度的冬天

我常常听到

从心脏到喉咙的刺痛

轰轰隆隆

口袋

曾经

掏出了全部，金色的光和花蕾

包括错综缠绕的枝蔓

满满地

疯长在你忽然的温暖

枯萎在你忽然的寒冷

我常常低下头捡拾这些碎片

无声的，拼接疼痛

再装回口袋

时光磨着时光，忍耐磨着忍耐

终于

再也没有什么掏出来，再也没什么装回去

空空的

瞬间的醒悟，也终于给一个人

让出一条生路

小站

毫无征兆的，就搬空了一座城

你去往一千公里之外，所有的隐瞒

让无数个猜测，在白天堆积

在夜晚坍塌

我看不清你的脸，摸不到你柔软的黑发

为了等你，我将初见你时的风铃每天摇一下

碰一碰它的清脆，如同碰到了远方

而此时的小屋是你白色短袖的颜色

牛仔蓝的屋顶，火焰一样的植物

我无法预测归期，时光有时四十度

有时零下十度

决定太难，没有谁会一直站在一个地方

索性

我拔掉了所有的风和它带给我的明媚

铲除了严重褪色的植物

这座城市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是漫漫沙尘

直到将小站完全淹没

没有告别，就像你曾经离开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