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山》
内刊会员
作者：陈赫
六月的太阳，在流火的边缘聚拢。照在大地的感觉，仿佛能将钢铁的身躯融化掉。那是我在部队的第一年，经历过无数次摸爬滚打之后，已经从一个懵懂的新兵，逐渐向一名合格的战士靠近。
新兵下连后，我被分到了装甲班。记得第一次见到新的班长，他就严肃地说道:“我们是两栖部队，我们的装甲车，不仅可以陆上驾驶，水中也能遨游。在装甲车上有三个位置:车长，驾驶员，通信手。车长负责指挥整车的战斗，驾驶员负责车辆的驾驶，通信手负责车辆的联络。你想选择哪个专业？”听完班长的描述，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驾驶员！”
每一个男儿，心中都有一个驰骋的梦。在来部队之前，我就对那些铁甲十分向往。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够坐上战车，感受一下大国重器的自豪。
听完我的回答，班长严肃的表情逐渐温和起来:“好小子，我没看错你。有男儿本色，一定要把驾驶学好，争取早日拿下特级证书。”我点点头，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特级是一个驾驶员的最高等级。如同拳击手的“金腰带”、飞行员的“金头盔”。
下连后的一个月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些激情。每天班长都安排我们学习理论知识，装甲车每一组参数，班长都要求我们滚瓜烂熟。枯燥乏味中，我忍不住问起了班长:“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驾驶一下？”班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耐心地说道:“不要着急，只有理论学扎实了，才能把装甲车开好，路要一步步走。”
一个月后，一个风和日暖的天气里，班长终于允许我驾驶了。在车炮场地，登上装甲车的那一刻，我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随着班长的一声命令:点火，我按下了启动键。刹那间，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那冲击力，即便时隔多年，还在脑海里回响。
那一天是我人生中刻骨铭心的记忆，虽然只驾驶了几十米的距离。但对我来说，却是跨上了一个巨大的台阶。下来装甲车后，我的第一感觉是想要呐喊。我想大声对所有人说——你们看啊，我的祖国，有这些铁甲战神，而我是他们的驾驶者！
下连后的第三个月，班长带领我们开始了第一次路训。这一次在山上，泥泞的道路中，我真正磨炼了驾驶技术。通过限制路、蝶形移位、变速驾驶……每一个科目，都让我十分着迷。因为这种种更难的挑战，也让我更加有了斗志，我开始没日没夜地琢磨训练。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的路训结束之后，我所有的科目都获得了优异的成绩。
回到团里后，我们一边洗车，一边谈论起路训的心得。休息的间隙，班长摸了摸我的头问道:“感觉怎么样？这一个月的训练如何？”我兴致高昂的回答道:“班长，我觉得我已经是个十分优秀的驾驶员了。”班长听完，哑然一笑:“小陈，你现在顶多算是半个驾驶员。”我有些不服地回道:“为什么？班长，我每个驾驶科目，考核都很优秀啊。”
班长指着焕然一新的装甲车问我:“我们这是什么型号的装甲车？”我答:“ZBD-05两栖步兵战车。”班长又问:“我们每天喊的口号是什么？”我答:“陆上猛虎，海中蛟龙，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班长沉默了片刻:“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我们是两栖部队，除了陆上的驾驶，水上的驾驶也是重中之重！想要成为真正的驾驶员，你要经过海训的洗礼才行。”
从班长说完这番话后，我就开始憧憬起了海训，我想尽快让自己成为一名真正的驾驶员，纵使海浪汹涌，我也应该无所畏惧。
六月的一个下午，在刚完成一个五公里考核后，连队里突然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哨声，我们飞奔至连队前集合。连长在清点完人数后，声若洪钟地说道:“接上级命令，于今晚18时开拔部队，赴宁波象山开始今年的海训任务。”
连长的话讲完后，我久久不能平静，那无数次憧憬的海训，就这么到来了吗？我也在不停地思量:自己能否完成这次海训的洗礼？
当晚，连长命令由我们班率先打前站。我们跟着倒运车辆的平板车，一路开到了上海码头。那一路上，我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是如此的明亮安详。有一位小朋友，看到我们的队伍后，冲着我们敬了一个稚嫩的军礼。那一刻，我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心中那盏灯也亮了起来。我知道，在他们心中，这一身迷彩就是守护神。为了他们，我们自当一往无前。那一刻，我想起了习主席说的一句话——我将无我，不负人民。
隔日下午，我们到达了海训场，沙滩，海风都在按照自己的位置就绪。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大海，真的是波涛汹涌，浪打周身。站在大海的边上，领略着大海的无限风光，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人是那么的藐小，大海真的无边无际，真的深不可测。
海训开始的第一周，我们班也跟着连队训练。游泳，沙滩战术，武装泅渡，等等科目都使我感到无比新鲜。但最让我期待的，还是那些装甲车的海上科目。
第二周我们便开始了单独训练。我永远记得，那天上下登陆舰训练的场景。因为班长说过:“只有你完成了这个科目，你才是一名真正的驾驶员。”
那天上午，我们做好了下水前的密封准备后，班长凝重地对我说道:“今天，由你完成上下登陆舰的任务。要记住，海上情况十分复杂，第一次登陆，撞舰的情况屡有发生。一定要胆大心细，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我用尽全力地回答道:“有！”
点火启动一气呵成，下水的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的双腿都是颤抖的。辽阔的大海里，我们仿佛一叶小舟一样，而我的心，也在如小舟一样摇摆不定。在顺利通过蛇形弯道科目后，就要正式开始上登陆舰了。
距离登陆舰很远时，班长就下达了对准的命令。当时海风突然开始肆虐，一个大浪打来，我已经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了。那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后面是成排等着上舰的装甲车队。如果一个操作失误，将会撞到很多车辆，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关键时刻，班长在通讯设备里大声喊道:“小陈，保持清醒，迅速调整方向。不要怕，不过一个海浪而已，要专注起来！记住，我在等着你成为一名真正的驾驶员！”班长的话语，就像平地里的一声惊雷，将我彻底震醒。我迅速冷静了下来，对准了登陆舰口的方向。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一米……到舰口前的那一刻，我一脚油门踩下，装甲车不偏不倚地停到了登陆舰的正中间。我忍不住一声大吼，仿佛身上千斤的巨石落了地。
带着满身的汗水，下了装甲车后。班长在我身后喊道:“你好，真正的驾驶同志。”我的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耳边所有的风仿佛都凝固了，所有的声音，仿佛都静默了。只有一句口号，最为清晰地冲击着我的脑海——陆上猛虎，海中蛟龙，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此刻我知道，一名士兵，完成了华丽的蜕变。一名战士，在强军路上留下了火热的姓名。
本文发表于《陶山》2023年第4期奋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