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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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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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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掠过曹操的脸

作者:牛兰学

是时候该说出自己的雄心了,因为“宁肯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一直在内心躁动。于是,曹操邀请天天侍弄菜园的刘备来亭子里“青梅煮酒”。二人对坐,便开怀畅饮,酒至半酣,见乌云滚滚;忽天现龙形,随纵论英雄。刘备左遮右盖,曹操直接说:“现今天下的英雄,只有使君(刘备)和我(曹操)两人而已!”刘备吃了一惊,手里拿的筷子和勺子当啷掉在地上,巧借雷声之故说,圣人也变脸色。那为什么没有写曹操听到刮风打雷改变脸色呢?

2023年5月5日,相约几位文友再登河北临漳县铜雀台遗址。曾经风光无限的三台,变成几如小土包。这里不是所谓“锁二乔”的“金屋”,实在可以说是一所“文学院”。“三曹”“七子”构成的邺下文人集团的诗词歌赋,经过近两千年的淘洗,依然留下“建安风骨”四个字留在文学史册,温暖人心。繁华如邺城也在兵燹和水灾中消失殆尽,成为沃野麦田,青浪滚滚。台东,紧靠漳河北岸是一个村庄,即“三台村”,接受着三三两两的今人凭吊西侧的三台残垣。

听说安阳高陵博物馆5月1日假期开馆,离这里仅仅20多千米,我们便决定前去拜谒。于是,按照导航的提示,我们从漳河北岸,沿着平直的道路驶过漳河,向南岸,向高陵驶去。

曹操长得什么模样呢?历史上没有图像,也无法复原,只好在文字里拼接。东晋史学家孙盛《魏氏春秋》记载,曹操“姿貌短小,而神明英发”。南宋文学家刘义庆在《世说新语》中提到:曹操形态丑陋,个子矮小,不足以雄远国。有一次,接受南匈奴单于呼厨泉拜会,便找崔琰做替身,自己扮作侍卫。使臣却说:“榻侧持刀之人却气度威严,不是常人所能及,非人臣之相,乃真英雄也。”可见,曹操的个子不高,样貌虽然一般,但气势却不容小觑。至于脸,一定是黄色的,或者偏黑一点。尽管书上常常写到他面有难色、惊色、面色大变、更加阴沉;兴许,喝了杜康会变红,受到惊吓也会瞬间变白。他多变的脸色,却从没有过一直是白色。

英雄终于出手了。曹操讨董卓、击袁术、败袁绍、破乌桓,终于结束了长久以来家国的混战局面,使天下一分为三,北方大半疆土落于手中。称他为伟大的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当之无愧。他“望梅止渴”的故事,让我见识他的智慧;他“割须代发”的自律,让我知道他的军纪;他“临终嘱妻”的交代,让我感受他的温情;他“七二疑冢”的传说,让我觉得他确实又奸诈,或者说疑心太大,也可理解为未雨绸缪。

漳河大桥上车流欻欻地响声,使我想起曹操曾率领大军,在漳河里训练水军,那阵势似乎势不可挡。这位出生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宦官之家的才俊,20岁便当上皇帝的保安,25岁就是洛阳北部尉,曾上书朝廷举报三公,却也又称病回乡……如今,横槊赋诗,拟统一全国,无奈火烧赤壁,千万只木船在长江上浓烟滚滚,据说还烧到了曹操的胡子。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座巨大的黑、红两种主色调的建筑突兀眼前,安阳曹操高陵遗址博物馆到了。在全国2023年新开的博物馆中,它,是唯一一座可以称得上“帝王级”的。这是漳河南岸的西高穴村。漳河这条最早记载于《尚书》的千年大河,将河南安阳和河北邯郸分割于南北,漳河在这里分出两省。出来售票处,穿过黑红色两出阙,魏武挥鞭巨型雕塑巍然矗立,感魏武雄风、令人震撼。身穿铠甲,手持马鞭。基座是毛体竖字:魏武挥鞭。再走就是巨大的横向石碑,同样是毛体书法:往事越千年。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曹操终于还是死了。在《三国志·魏书·武帝纪》中记载: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王崩于洛阳,年六十六”“二月丁卯”。按照他“不封不树”的薄葬《遗令》,埋葬在他亲自选定的邺城西南的山冈上,当时称作“高陵”(后亦被称为西陵)。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二月,唐太宗在御驾亲征高丽途中,曾经高规格地拜谒了曹操的高陵,并作了《祭魏武帝文》。唐代后期,李吉甫在《元和郡县志》明确记载西陵在邺县城西三十里处。宋人文献《挥尘录》里记载,宋太祖赵匡胤下诏,对高陵给予保护。后来记载的地址便越来越模糊,直到出现疑冢的传说。

我们沿着台阶步入地下,博物馆利用遗址的原有地形,复原了模拟墓道与墓室,无论曹操墓本体、神道、陵前建筑基址还是围壕、垣墙、陪葬墓,都被原比例呈现了出来。地宫深处将遗址和文物通过融合手段展示出来,那些刻着“魏武王”铭文的石牌似乎证明着这座陵墓为曹操墓,还有头枕的“慰项石”——文献记载曹操有头痛病,甚至杀了神医华佗……透过玻璃展柜,那些陶盘、陶瓶……灰扑扑且不起眼,远没有其他汉代大墓的“金缕玉衣”“长信宫灯”惊世骇俗。也许这正是今天的我们读懂曹操的密码。正像东汉末年许劭的月旦评所说,曹操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

历史的风云变幻莫测,吹在曹操的脸上,黄色开始变成白色。时至南宋,将金朝比作篡位的曹操,于是开始对曹操大加鞭挞,曹操在民间的印象开始变为奸雄,渐渐有了“七十二疑冢”的说法。到了明清两代,《三国演义》强化了曹操的负面形象,曹操的脸越来越白,在京剧舞台上,终于变成了白脸的奸臣。你是否可以想像,有一位常年患头风病的老人在外有强敌、内存忧患的压力下所展现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今天已经证实,所谓“七十二疑冢”只是南北朝时期的王公贵族墓葬群,那不过是想说曹操奸诈的伪证,竞是一段错案。

该为曹操翻案了。1954年夏天,北戴河。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一位伟人站在海边想起了曹操东临碣石有遗篇的《观沧海》,写道:“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这就有了那首《浪淘沙·北戴河》。他说:“……说曹操是白脸奸臣,书上那么写,戏里这么演,老百姓这么说,这个案要翻。”1958年11月20日,伟人明确地表示:“现在我们要给曹操翻案,凡是错案、冤案,十年、二十年要翻,一千年、两千年也要翻。”到了1959年下半年,京剧舞台上白脸曹操的眉心上,忽然添加了一抹红色,曹操变成了“红人”。1959年8月11日,伟人终于欣慰地说:“曹操被骂了一千多年,现在也恢复名誉了。”难怪高陵这里都是毛体书法。

高陵地宫这些四百多件的文物,其实,都比较简朴。它们见证了曹操一生的能文能武,勤奋务实。他少年时胸怀大志,可等到真正可以成事的时候,又懂得克制自己。那个时候百姓清苦,他就反对以尽孝为名把社会财富埋到地下。在三国时期,能达到这样的思想高度,实在难能可贵。这是一位专家的结论。我也认同,高陵也在无言的诉说。我深深地为曹操鞠上一躬。

走出地宫,多媒体演绎的曹操征战场景依然在耳边喧嚣,在巨大的出檐下信步,疑问仍然徘徊不去。曹操和曹操墓的争论还会进行。其实,高陵就在漳河岸边,在没有更加确定的考古成果之前,不妨就认定这里是高陵,岂能非管它漳河南北。也许许多国人对于曹操陵墓的真相被如此揭秘,多少还是有几分不舍。

其实,曹操还有一个贡献,常常被人忽略,是他开挖了隋唐大运河的“第一铲”,他在北征乌桓时开挖的“白沟”,正是隋代百万人开挖“永济渠”的基础,此后,中国大运河南北贯通,流过我的家乡,至今成为文化之河。今天的漳河,早已改道从这里向东流去,在我的家乡馆陶县徐万仓村挽起卫河,或者说是古代白沟、抑或永济渠的手,合流为卫运河蜿蜒北去,构成隋唐大运河的元素,成为国家名片。想当年,白沟里千帆竞发,堤岸上万马奔腾,曹操那北征呈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雄心,至今依然激励着我。

我正在想着曹操的脸黄了千年,又白了千年;红了几天,又黑了几天,又成了花脸……忽然,一只蝴蝶,严格说是一只灰色的蜂鸟鹰蛾出现在眼前,它忽悠的上下左右的飞着,在一碗碗蜀葵花前悬停着,带着白点的黑色尾巴,高速煽动的褐红色翅膀,圆圆的大眼睛,头上两根短须,将长长的口器伸入花朵中不断点击着……它会在哪里引起一场龙卷风呢?


本文发表于《陶山》2023年第4期奋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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