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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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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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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背影

作者:蔡兰芬

李爱国走了,撇下他挚爱的卫河、陶山,丢下他这么多热爱他的朋友,义无反顾地撒手而去,除了他的两个女儿,没有让一人前去送行,就这样悲苦,寂寞地走了。

人,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群体,有时几十年的安好相处,亲密无间整天浑浑照面,很多往事都消弥在琐碎、繁杂的尘埃中,也没觉着谁有多么卓尔不群,有多么高大尚,但一旦离开,尤其是永久的离开,一生中再不能相见,当回忆起点滴往事时,又感觉出他是一个多么让人敬佩、多么让人尊敬的人。李爱国就是这么一个。现在,我急想写点什么东西,好赶在他“五七”大祭之前,以纪念他。李爱国者,何许人也。

他老家山东省高唐县,1969年馆陶县京剧团成立时,我们一起参加工作。他是一个非常老实而善良,聪明而又勤奋的人,瘦瘦的身材,高高的个头,瘦削的脸上常常挂着憨憨的微笑。

在京剧团里拉过京胡,拉过小提琴,做过乐队指挥,后来改为豫剧团,还是拉头把弦一板胡。因为他十分热爱音乐,所以这期间他自学了大学作曲教程。1986年被分配到馆陶县实验小学,任音乐教师。教学之余开始歌曲创作,并逐渐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2008年夏季奥运会在北京举办,北京奥组委在全国征集奥运歌曲大奖赛。他的《奥运向北京走来》,以十几年作曲的厚积薄发,脱颖而出,一举获得金奖,同时获金奖的共5人,只李爱国名不见经传,其他4人都是全国作曲界震聋发聩的大咖。如印青是《走进新时代》的曲作者,羊鸣是歌剧《江姐》的曲作者,“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全国都耳熟能唱。同年在人民大会堂颁发奖状、奖金,并被河北省音乐家协会吸纳为会员。之后,我力主将其调到县文化馆,向上级写报告,遍找有关领导,须知,要从教育战线调出一个人,是很难的。最终我和他又一起共事,直到退休。到文化馆后,他又创作了大量歌曲,发表作品,荣获奖状无数。2015年,我县发起征集县歌活动,不少作词作曲大家参与,经专家评议,由我县人民代表大会表决决定,将他谱曲的《卫河弯弯绕陶山》定为馆陶县县歌(歌词由牛兰学先生执笔完成,署名集体),旋即将县歌镌刻在巨大的白色大理石墙上,音乐墙就竖立在公主湖正前面最显眼的地方。这时李爱国的脸上再不是憨憨的微笑,而是开怀大笑啦。

人们都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个强大的贤内助。实际上李爱国只他一人上班,爱人是农村妇女,不识一个字,没工作。大概20年前,又患上了脑萎缩,虽然跑遍了北京、上海大医院,终究没治好,后来就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两个女儿都在三百里(河北涉县)、四百里(山东济南)之外教学,只爱国一人伺候。冬天,每天擦身,夏天,每天洗澡,一天三顿一勺一勺喂饭,还得擦屎管尿。一天我见他嘴唇有伤,带有血迹,以为他感冒上火了,他说是老伴咬的。原来他爱人长久卧病在床,得了便秘。他就喂她香蕉,怕香蕉太凉,于是,就先含一口在自己嘴里等噙热了,再嘴对嘴喂她。这一躺就十个年头,有人说“病床三年无亲人”,这可是十年啊。人们看到的是他憨憨的微笑,唱的是他谱写的欢快动听的歌曲,可背后的辛酸,谁又知道一点点。

现在结婚,新郎新娘手拉手,主持人总问,不管大富大贵还是贫穷生病,你们能否不离不弃?都说能。试问,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像李爱国这样有强大的爱心、耐心又细心的能有几人?

除了生活和工作之外,李爱国还利用星期六、星期天,在文化馆举办了五期少儿二胡培训班,为我县培养了大批音乐人才,有的还考上了专业学校,成为了专业二胡演奏员。

说起他的老实,我与他相处50多年里,没见过他与任何人红过脸。他与我们一起参加工作的同事,和后来进团的学生,相处得总是那么和谐,总是脸上带着憨憨的微笑。

不过,话说的有点绝对,我也确实亲眼见过他发怒了一次,甚至还骂了人。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准备在有着两层观众席的县人民剧场演出。李爱国爬上了高高的梯子去挂幕,冻得他浑身发抖,以至于整个梯子都是抖动的,一个女演员笑着说:“都看傻建国那样,都看傻建国那样。”剧场旁有个小孩叫建国,好像得过什么病,见人就嘿嘿傻笑,他把李爱国叫做傻建国,也是开玩笑吧,不过这玩笑开的有点大。由于冻得厉害,又是高空作业,没有得到同情和安慰,反而遭到取笑。李爱国挂好幕,下到地上,黑着脸嘟哝了一句:“往后谁再喊我傻建国,他就没爹。”他的一声骂不但没引起争吵,那个女演员和大家一起哄堂大笑:“这回傻建国真恼了。”李爱国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错,随即又恢复了憨憨的微笑,算是一个不好意思的道歉。自此,傻建国就成了李爱国的正式外号。直到现在我们说起话来,还是喊他傻建国。当然,这已变成了对他亲爱的昵称。

李爱国还有个更响亮的外号——酒虫。他的酒量不大,又总爱喝二两,有时还会和他的学生抢酒喝。

晚上演出完后,由于精神亢奋,一时难以入睡,同屋住的人爱凑钱买点酒喝。那时工资太低,若是工资即将告罄,囊中羞涩,五六个人只能买两瓶酒,这时他准是喝醉,不抓紧喝,就没酒啦。若是刚发了工资,钱袋充盈,就多买两瓶,他喝不醉,因为酒多不用抢着喝啦,这也是他狡黠有趣的另一面。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回忆起这些过往糗事,好像是在梦游一样,想再与酒虫喝点小酒,已是万万不可能的啦。爱人死啦,你就多活几年,多享受几年清静的生活,该有多好?唉,你个傻建国呀!

因为他的大女儿在济南教书,所以近半年来,他住医院一直在济南,期间我多次要去探望,可是馆陶到济南有四百多里地,我也是往八十上爬的老人啦,他女儿也可能考虑到路途遥远,身体健康,感情刺激等因素,一直不让去。爱国去世,他没通知馆陶任何人,恐怕也是这个原因。直到六天后才间接得知爱国的消息。

李爱国走了,带着他的二胡,带着朋友们对他深深思念,当然也带着他李氏招牌式的憨憨的微笑,义无反顾、永远的走了,这一走就⋯⋯

李爱国为工作、为家庭、为朋友已经竭尽了全力,点亮他生命之火的最后一滴油水,已经耗干熬尽,然而,除了他的两个女儿,没有一个老朋友前去送行。

其实,爱国走的并不寂寞,他身后不是一片洪荒蛮地,而是百花盛开的花园。因为只要馆陶县在,音乐墙就在,他用心血谱就的县歌——《卫河弯弯绕陶山》,将一代一代唱享整个馆陶大地。

李爱国来馆时不足二十岁,走时已七十有三,他的宝贵一生都消磨在馆陶,他的青春才华也都贡献给了馆陶,馆陶也必将还他一个万紫千红的百花园!

李爱国生前小胆怯空房。现在,深夜,在一片秋风萧瑟,荒无人踪,累累隆起的坟场上空,当一钩残月,高挂在天,安卧在松柏疏影里的他,我想不会害怕,因为在他的周围有无数寒蛩唧唧,一首一首吟唱着他谱写的美妙的歌曲——包括《奥运向北京走来》和馆陶县县歌《卫河弯弯绕陶山》伴他长眠。

君在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呜呼,望着他远远离去的瘦削身影,我说不出话。

爱国安息。长歌当哭,谨以此文,敬献于逝者坟前。

(本文发表于《陶山》2024年第2期广府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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