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红

作者：赵海英

早年，冯大户的曾爷爷是六品官。到冯大户这一代，冯家的子嗣除了当官的，还有经商的。冯大户仗着祖传下来的几件宝贝，又跟黑道上的大马眼有过一段过命的交情，老丈人詹半城跟县长是磕头的兄弟，冯大户黑白两道通吃，把磁州城的文物古玩市场垄断了。

冯大户的大太太詹氏，大户人家出身，从小锦衣玉食，换季的衣服塞满了箱柜。隔三差五，下人庄嫂专门来府里，给詹氏拆洗晾晒衣服。庄嫂手巧腿勤，把绫罗绸缎，短袍、长裙挂晒浆洗的展盈盈，拿梆槌在捶布石上捶砸分叠得板板正正。

正月十五，詹氏忽然心血来潮，想穿一件紫色的绸丝棉袍。小翠忙不迭地跑着去取，给詹氏穿戴齐整。詹氏低头一看，长袍皱皱巴巴的，像上了冻霜的白菜叶。詹氏皱着眉头，摔了手里的玉兰如意杯。

老丈人詹半城有权有势，冯大户得罪不起詹氏，让管家去找洗衣服的庄嫂。管家心里像装了一窝猫仔，怯怯地说，老爷，庄嫂染了风寒，来不了。

冯大户对詹氏满脸赔笑，夫人息怒，我亲自上门，出大价钱把庄嫂请来。

冯大户到了庄嫂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开了一条缝儿，一个梳着麻花辫子的女子探出脑袋。冯大户看着开门的女子，眼睛亮成了两盏灯，脚板半天都没挪窝。管家看出了冯大户的心思，悄悄踢了一下冯大户的脚，冯大户才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吩咐管家，快去请医生，给庄嫂医好风寒。

冯大户又说，庄嫂，你跟闺女到我家，我给闺女也安个差使。

庄嫂带着闺女胭红喜颠颠地进了冯府。庄嫂负责洗衣服，胭红被管家带到后花园剪枝修草，管理花木。冯大户成了花园里的蜜蜂，三天两头长在后花园里赏景嗅花。

二月初一，詹氏去山上拜佛祈福。冯大户趁酒醉把胭红按倒在花丛中。胭红捏着揉碎了一地的花瓣，忽地站起身来，望着冯大户鬓角的白发，说，冯老爷，既然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我要做你的姨太太，你要把我风风光光地娶进门。

冯大户满意地咂巴咂巴嘴，这个好说，你等我的消息。

胭红羞红了脸，我等。

一等两等，胭红的手指头都掰细了。

月到中秋的时候，庄嫂一溜小跑飞跑回家，闺女儿，你赶紧梳洗打扮，冯老爷的大红轿子已经出了门。

胭红按了按狂跳的心，盘好了乌漆漆的发鬓，脸上施了粉。庄嫂给胭红蒙上了红盖头，吹吹打打的轿子就到了门口。可是轿子没有停下来，往南拐了个弯，就看不到踪影了。

庄嫂跳起脚直骂，姓冯的，挨千刀的，把我闺女白白糟踏了。庄嫂咽不下这口气，找刘讼师写状纸，告冯大户。刘讼师说，你先拿一两银子的讼金。庄嫂一听，捏捏空口袋就泄了气。

胭红说，写状纸没用，我有办法。

冯大户接到老丈人詹半城的请柬，说娶了一房姨太太，邀请冯大户和詹氏赴宴喝喜酒。冯大户哪敢怠慢，带着詹氏来到詹府。詹半城披红戴花，站在大门口，指着一身红妆端坐在八仙桌旁的新娘子说，女婿，来，先见过你的六姨娘。

冯大户弓腰迈步，大礼参拜，喊了一声姨娘。

冯大户站起来的时候，偷眼一看，六姨娘竟是胭红。

（本文发表于《陶山》2024年第3期娲皇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