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陶山》的头像

《陶山》

内刊会员

散文
202409/19
分享

回望儿时炊烟

牛兰学

晨曦初现,我从梦中醒来。来到厨房,一转按钮,火星点燃了蓝焰,烘烤着馒头;再轻轻按下,电磁炉发出一声“哔”,牛奶热了起来。趁着这段时间,我到院子里给几盆花浇了水,然后在餐桌上展开一本书,心思万千。风箱声和炊烟都不知去向,这时我想起了奶奶。

有句老话说: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被放在了第一位,柴火是居家过日子的头等大事。柴火满院,仓里有粮,这便是庄稼人的好日子。

小时候,我们用柴火做饭,照明用的是煤油灯。所谓的柴火,就是指各种可燃物质,如庄稼秸秆、豆根儿、花柴根、棒子柞等。奶奶年纪大了,不再去干农活,收集柴火成了她最愿做的事。我常常看到奶奶背着一大捆柴火,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身影,缓慢地朝家的方向移动。

奶奶没有名字,是一位小脚女人,生于1904年,大约在1928年嫁给了爷爷,1931年我的父亲出生。爷爷年轻时,忙于种地,闲时则去贩卖粮食,以此维持家计。1943年8月,连续七八天的大雨导致运河暴涨,发了洪水,家家户户都缺柴烧,只能吃凉饭,喝浑水。许多人患上了霍乱,症状严重到上吐下泻、恶心脱水,直至死亡,尸体无人收埋。半个世纪后,人们才知道这是日本侵略者实施的大运河细菌战。奶奶从那年开始患上了“拾柴病”。大约在1956年前后,奶奶不小心滑倒摔断了骨头,从此开始使用拐杖。我就是在奶奶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中来到这个世界。

奶奶圆圆的脸庞,满布皱纹,眼睛在皱纹间闪烁着沧桑的光芒。她头发花白,梳理得整整齐齐,扎成一个发髻,用黑色网罩覆盖,插着一枚铜色的簪子。她前额戴着月牙形的帽子,边缘镶嵌着漂亮的花边,中间别着一枚深绿色的玉石莲花,脚上总是穿着自制的三寸金莲布鞋。她的拐杖几乎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除了支撑着身体外,还用来拨拉柴火、敲打泥块,有时还举起来吓唬我们。

那时,老百姓做饭烧坑都用柴火,家家户户都拾柴,野外一切可燃物都被捡得干干净净,甚至那些柴火堆底的“疙脑”(柴火的碎末)也会被收集起来“烧炕”用”。奶奶就这样不知疲倦地为家中灶膛添加着源源不断的火源。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冬季空闲时,父亲会拉些煤泥来弥补柴火的不足。烟熏火燎中泛黄的灶王爷、灶王奶奶看到家家户户冒烟的情景总是会感到些许安慰。

奶奶的一双手握成半拳时犹如一对微耙子,手指散开时就像两只小簸箕。她的手背血管突出,指甲泛黄,皮肤犹如千年古松树皮;手掌则布满老茧,虎口处满是裂痕,宛如百年夯土墙壁,述说着故事。正是靠着这双手,奶奶长年将田间、地头、道路、树林、沟壑处的柴火一点点捡拾起来,装进包袱攒满,一次次背回家。有时扯下枯草,会划伤手指;有时割下豆根,会误伤胳膊;拽掉枯枝,免不了被扎伤;搂着树叶,也可能被绊倒。俗话说,烤火花根,打架犟筋。从最易燃烧的玉米叶到最难燃的花柴根,无论如何家中柴火从未断过。摸着奶奶这双手,强硬粗糙刺手,但心头却感到无比地踏实,因为灶膛中总是有柴火可烧。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煤炭进入农村,甚至煤气也进入了富裕家庭。仿佛一夜之间,柴火退出了历史舞台。村外、场边、地头到处都堆放着麦秸、玉米秸、花柴等等,无不在孤独中叹息。这时候,奶奶却仍然生活在柴火时代,依旧背着柴火回家。奶奶总是嘟哝着说,这么多柴火都浪费了,真是可惜。望着院里无用的柴垛,奶奶总是露出幸福的微笑。

奶奶于1987年9月辞世。半肩风雨半肩柴,一根拐杖度尘埃,她的时代结束了。今年是奶奶120周年冥诞。如今,人们再也不用捡柴了,因此有更多时间参与各种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正如俗话所说:“柴米油盐酱醋茶,当年件件不离它;而今事事都变化,琴棋书画诗酒花。”

(本文发表于《陶山》2024年第3期娲皇号)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