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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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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秋风

2001年11月9日凌晨,一辆载满45人的客车缓缓的驶出南方滨海城市,一路向北。车窗外,一栋栋高楼的影子,排成长队往后退去;车窗内,一个略显消瘦的青年慢慢地闭上眼睛,想忘记这次旅行、这座城市,甚至这个秋天。

一场秋雨,把天空洗得干净、透彻,像爷爷穿过多年的蓝布长衫一样,迎着光、透着亮。阳光就从那稀疏的缝隙间穿过来,洒在大地上。墙脚下的小狗,躺在地上,吐着长长的舌头,冒着热气。

我拖着沉重的双腿,跟在父母后面去掰包谷。走着、走着,“大学生,也回来做活路,掰包谷。读书有什么用哦!”忽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一阵秋风吹过,我曾为之奋斗、为之努力,已一度引以为豪的大学生光环,像一片落叶,随风而去。没有了树叶的点缀,我就是一截枯了的树枝。

来到地里,我们父子三人都不说话,只有包谷离开母体时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晚饭时间,父亲大口大口的喝起了酒,仿佛酒精可以消除所有的疲惫,也许也是在麻醉自己仅有的清醒。我和母亲不敢说话,连吃饭都怕发出声音。

“立志,你的信。”隔壁二哥的声音,从半掩着的门口传进来,打破了沉寂的夜。

阿志,你好!

时光荏苒,自从去年一别,我们未曾相见。不知现在的你过得怎么样?我想,你一定实现了当初的梦想,成为一方杏林高手。或许,此时此刻,你正在为他人解除疾病带来的痛苦;或许正与你的爱人花前月下……

阳春三月的校园,桃红李白,我和她迎着朝霞,走在学校后山上。

“马上就要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回家,回家开诊所。”

“你没想过留存这里?”

“没有。其实,也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边走边聊,忽然,她一声惊叫,迅速躲到我身后,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衣服,另一只手指向前方。原来,我们正前方两三米的地方,一条蛇正吐着舌头、仰起头,怒视着我们……

我揉了揉眼,原来是个梦。我手里还拿着未看完的信。

哦。忘记告诉你了,我毕业后就南下,现在在一家医院上班。如果你新婚燕尔之时,要出来度蜜月,欢迎你来打扰,我愿意再当一次电灯泡……

有事cail我,020—8864520。

信是曾经心动过的女生晓晓写来的。

深夜,月光透过瓦片间隙洒在床上,风穿过窗户吹在脸上。

第二天一早我跑了五里地,到集镇给她打电话,委婉地向她述说了外出打工的想法。

不知是她恋旧情,还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话筒里传来了她满心欢喜的声音:“好啊,如果你要出来,就来我们医院吧。刚好我们医院在招人。”

就这样,我带上诗,开始南下的征程。

路过同学阿文所在城市,我按下前进的暂停键。“等我去站住脚了,你就过去,有福同享,到哪里都不会忘掉这个兄弟。”话音刚落,阿文就举起啤酒瓶,示意非干不可,一口、一口、又一口,口口都是浓浓的手足之情。那一晚,我们没有醉,两个啤酒瓶发出的清脆的撞击声反复刺激着寂静的夜晚。

经过两天一夜的辗转,我来到了心中的远方、梦中的天堂,按照约定的地点等着晓晓来接我。一个大号牛仔包,让我与这座滨海城市,显得格格不入。将牛仔包放到地上,坐在上面,然后把带子环绕在手上,害怕这唯一的伴侣不翼而飞。

等待是孤独的,也是烦躁的。当我焦急的目光投向路边时,又过来一个跑摩的的,这是第三个了。他比第一个矮、比第二个胖,上身一件蓝色T恤、下身一条牛仔短裤、脚上一双“十字”拖,头发凌乱且长,说着一口很不流利的普通话。“喂,靓仔,去哪里……”

差不多1个小时后,我看见两个穿着连衣裙的女生,朝我这边走来,个子较矮的,边走边朝我指指点点,那兴奋地站起来,向她们招手:“晓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神经病。”她们丢下这句话,就从我身边走过,进了车站。

又过了约半个小时,我正昏昏欲睡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睁开眼,看见两个美女站在我身边,晓晓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我。一同来的是她的同学丽丽。丽丽很健谈,说:“不远、同时也为了早点熟悉这里的环境,我们就不坐车了、步行去住处。”

一路除了我的“嗯、嗯”声音外,都是丽丽问东问西的声音,过了大约20分钟到达了她们住的地方。开门的是一个男生,热情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国武……”边说边伸手,准备接过我肩上的牛仔包,我本能的拒绝,并用双手紧紧抱住,惹得晓晓和丽丽一阵大笑。

那是一个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套房。客厅有点大,可以容得下20多人;厨房很小,只能一个人在里面操作;两个卧室大小差不多,用床垫在地上分别铺了两三个地铺。卧室的门一打开,霉味、汗味、烟味一起从里面飘出来,差点把我呛倒。

我去卫生间洗澡,晓晓进厨房做菜。当我洗好澡出来时,四菜一汤已经已摆上桌:一盘青椒肉丝、一盘凉拌苦瓜、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和一碗白菜豆腐汤。我三下五除二吃完饭,就急着让晓晓带我去医院面试。她把目光看向了窗外,说:“今天医院的人事科长出差了,估计要等两天才回来。趁这两天天气好,你先耍到嘛!”

我休息了一会,晓晓和国武就带我到市区逛了逛,随便用公用电话向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也许是在车上没休息好,也许头天晚上睡得太迟。第二天当我醒来时,也是九点过钟。没有见到晓晓和国武。只有她的同学丽丽在厨房煮饭。她见我从卧室出来,热情地说:“休息得好不?晓晓们上班去了,今天我休息、煮饭。”我见没有什么事,又找不到话说,并回到卧室发呆。过了一会儿,丽丽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钻入我的鼻孔,鼻子开始发痒,我用手在鼻尖揉了又揉,还是没能揉碎那一声接一声的“阿嚏”。她来到我身边,很自然地盘腿而坐,裙摆有意无意地这缩到大腿上,大腿根部的蕾丝花边若隐若现,美中不足的是,雪白的大长腿上穿插中不少小红点,像一朵朵梅花在雪中绽放。当我正沉浸在“雪中绽放的梅花”时,她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手上、脚上出现许多小红点、还很痒,问我是怎么回事?该用什么药?”此时,我狂跳的心逐渐回归平静,说“不清楚,就让她去看医生,反正都是在医院上班,不是挺方便的嘛。”过了一会儿,她又来到房间,这次手里多了几个药盒子,一边在我对面坐下、一边问我,那些药对她脚上的小红点有没有作用?我看了一下,都是些抗过敏的针剂和软膏。说可以试一下!我正担心她让我帮她打针时,晓晓们下班回来了。吃饭时,我数了数,一共有11个人,男生6个、女生5个。吃完饭后,没一会儿,晓晓们又上班去了。只是家里除了丽丽之外,又来了一个说是什么销售公司的胡经理。反正我是到医院上班的,所以对所谓的经理我爱搭不理。然后他就和丽丽到另一间卧室去谈什么业务去了。百无聊赖的我,想睡、却又睡意全无,就随手拿起一本《市场营销》杂志翻了起来,翻了一会儿,又翻开一本《厚黑学》。

这样无聊的日子持续了两天。

一天吃晚饭时,坐在我身边的晓晓,低声说:“饭后,我们到公园里走走。”

我们踏着月色,吹着晚风,并肩走在空旷的人行道上,两个影子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她、哪个是我。

我又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本能的又开始用手揉鼻翼。

一棵梧桐下,有一把双人椅子。晓晓看了一下我,先坐了上去,我紧挨着她坐下。她注视着我,我用期待的眼神回应。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突然她收回目光,低下头、长叹一口气,说:“对不起,今天我上班时,抽时间去问了人事科长,说了你的情况。但是,目前医院不招人了!”“不招人了?”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此时,风也定格成一片漆黑的云,把仅有的一点月色遮住。

不在沉默中死去,就会在沉默中爆发。

我突然从胸腔深处冒出一句十分生硬的话:“为难你了,这几天的吃、住你算一下多少钱,我给你!欠下的人情,余生加倍还你。明天一早我就回去。”说完,我就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国武和另外两个男生像黑夜里的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眼前,其中一个个子很高、很壮的男生把手放在我肩上,用力的往下压。让我坐下,有话慢慢说。我十分反感,反手抓住他的手说道:“请放开你的手。我一分钟都不想待了,说、还说个狗屁!”我惶恐的眼神里,看见他眼冒凶光。我正等待一场暴风雨来临时,国武及时解围。

望着我,十分真诚的说:“我是晓晓的男朋友。其实我们都不是在医院上班,而是在做电子商务。具体怎么做的,明天你和我们去听一下培训就知道了。”过了一会儿,晓晓又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但是在信中或电话里又说不清楚‘电子商务’这个新事物,又不想让你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所以就……还有我高中的一个同学灰灰也是和你同一天到的(后来我才知道,为了不让两个新朋友见面,那几天灰灰住在另外一家)。你做与不做无所谓。但是既然来了,就听一听培训,了解后再作决定。如果到时你还是要回去,我决不挽留你。并弥补你这次的车费。”

第二天早上大约九点,我们来到一个偏僻小巷里的一座民房。晓晓在门口和一个男生嘀咕了几句。我们就径直来到三楼的客厅,没有桌子,就是在地上放了几十张高约40公分的胶凳子。我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二三十个人,有男生、有女生,有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更多的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我们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看见正前方的墙上有一块黑板,黑板长约1.2米、宽约0.8米。一个女生正在主持课前暖场活动,随着五音不全的歌声,一男一女两个人扭动着腰、跳起了舞。过了约两分钟,正式开始上课。

第一节课主要是介绍公司,老师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个子不高、看起来有几分清瘦。他从公司的背景、讲到公司的企业文化,从国际国内市场营销走向、讲到公司的发展前景,从公司的发展模式、讲到对员工的具体要求。通过他的讲解,我大体了解,这是一家总部在香港的电子商务公司,公司的发展目标是两年内到美国上市,公司目前经营的产品主要有三种:磁性床垫、穴位电疗仪和美容口服液。三种产品都是独家代理,通过其他渠道购买不到,价格分别是5000、4000、3000元。

至于怎么样才能进入公司,成为公司的一员,他没说,把悬念留在了教室,也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粒种子。

课间休息时主持人照例与大家互动,有的上去唱了首歌、有的上去跳了个舞。接着上第二节课。

第二节课的老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生。她主要讲解如何将蛋糕做大、如何分蛋糕,以及怎样成为一名公司员工,怎样成为一名百万富翁、千万富翁。她说:“公司是按会员制管理,因此要成为公司的一名员工,挻简单的,就是购买一份公司的产品;如何发展业务,就是动员身边的亲戚、朋友、同学一起来发财;如何成为百万、甚至千万富翁(富婆),就是发展的人越多、实现梦想就越快,因为你卖出去一份产品(既发展一个会员),你就能提成30%,你的直接下线卖出去一份产品(既发展一个会员),你就能提成15%,依次递减。当你发展到100个会员时,你就升级为公司片区总经理,不再提成,开始拿月薪……在座的每一个男生都将成为千万富翁、所有女生都将成为千万富婆。”

整个培训大约在12点钟结束的。晓晓和国武一左一右,像两大护法一样一直陪着我,什么也没说。回到住处,草草吃了点东西,我便到卧室收拾东西。这时,丽丽走了进来,问我参加今天早上的培训感觉如何。我十分生气地说:“不如何。就是传销!就是拉人头、骗亲朋好友的传销!!”

“你一口一个传销?你知道什么是传销吗?”

“你们这个就是传销!!”

“好。既然你说不清楚,我来帮你补补课。什么是传销?传销是指组织者发展人员,通过对被发展人员以其直接或者间接发展的人员数量或者业绩为依据计算和给付报酬,或者要求被发展人员以交纳一定费用为条件取得加入资格等方式获得财富的违法行为。”

她停顿了一下,放缓了语气说:“而我们从事的是电子商务,是未来市场营销的主要方式。你看,我们有商品、我们有目标、我们有方向。只是我们前期发展刚好需要为后期的物流积累人脉、组建队伍,所以在发展的过程中与传销撞了个车。”

我无言以对,但心里仍然认定她是强词夺理,她们从事的就是传销。于是装着不屑与她争论的口气说:“我不想和你争吵,因为这件事与你无关。我只找我的同学晓晓!”

看着她出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此时,我才想起我的身份证还在晓晓那里,预留的返程车费也在她那里,也害怕他们限制我的自由、害怕他们用武力来让我屈服……

当我把目光看向客厅时,没有见到晓晓和她男朋友国武,于是便在那儿静静地等待。过了大约两个小时,也就是下午四点钟左右,晓晓回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的他们喊杨总、女的他们叫甘经理。碍于面子,我坐下来听他们吹牛。

他们简单地问了一下我的情况后,就开始谈他们这个月的业绩、存在哪些问题,下个月应该怎么样做等一些我似懂非懂的问题。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我能听清。

临走时,那个杨总说:“兄弟,来了就多玩两天吧。你同学给你的发财机会你要不要无所谓,但同学一场、情谊不能说丢就丢噻。”我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抱着玩几天的心态住了下来,接下来的几天,又和她们一起去听了几次课。每次课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不同只是老师,偶尔会有“成功人士”分享创业经历。

那是第三天,到现场给大家分享的叫钱总。小个子,看起来有几分精干。“各位未来的百万富翁、千万富婆们!上午好!我叫钱仁义,今天我给大家讲述我的昨天、谈谈我的今天、畅想我的明天……”

“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大约两个小时的课在他一曲声泪俱下的《父亲》中结束。他由于被人瞧不起,与人打架,被学校开除,中专没有毕业就出来打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他人生中的贵人——他的业务指导员。然后像我们一样,一天一天走到现在。他成功后,返回家乡,去到曾经就读的中专学校,请曾经的老师、同学吃饭,感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对他的“鞭策”,就没有他今天的成功。还说他第一次带着手机回家,当年迈的父亲看着一个连电话线都没有的东西能够通话,既兴奋、又好奇……

慢慢的我意识开始模糊,在“传销”与“电子商务”间徘徊,一个我坚定的说是传销,另一个我说是电子商务。

正当犹豫不决时,接到了阿文的电话。

一天下午,刚吃过饭。丽丽拿着寻呼机问大家:“阿文,是谁的朋友?让他回电话!”我嗖的一下站起来说:“是我同学。”于是便快速下楼朝公用电话亭跑去。(后来我才知道为了便于管理,一起租房子住在一起的,有一个家长、有一个寻呼机,寻呼机由家长保管。)

电话一接通,话筒里就传来阿文责怪的声音,说我到了就不给他打电话,是不是找到好事了,就忘记他还在讨饭吃啊?我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准备告诉他这里的情况时。发现晓晓和国武就站在我身后。晓晓轻声说:“你要考虑清楚哦。说了,不但是他不来了,这条线都会断。以后你想发展同学这条线就不可能了。”这时,我脑海中不争气地又出现了那个该死的杨总和甘经理。想起他们那天聊天时,说半年的时间,就已经成为了万元户,现在杨总是拿月薪,每月8000元。甘经理是做提成,一月5000元左右。于是到嘴边的话,就变了味。

我对着话筒说:“怎么会把你忘记哦。只是这两天有点忙,马上就要进行培训,我以前不是学的临床嘛,现在医院差的是放射科医生,所以还要去进行系统培训。”

“还要人不吗?叫你们晓晓帮哈忙,我来和你们一起混。”

“不是我们晓晓啊,大家都是同学,她在旁边,你自己给她说。”

晓晓接过话筒,一阵寒喧过后,勉为其难地说:“我明天去问哈嘛。不一定还得行哦。明天下班后回你信息。”我当场决定让阿文来。

因为我想让他和我一起分析哈,这是个“陷阱”还是“馅饼”。

那天晚上,晓晓把阿文要来的事告诉了丽丽,正好丽丽也有一个同学要来。于是,丽丽召集大家一起坐下来开会。到这时,我才知道丽丽还有个称呼——“家长”。丽丽说:“过两天要来的是她农校的同学,叫阿苹,女生,家庭环境较好、经济基础好,来之前在她姐姐开的超市上班,性格外向……”丽丽介绍完阿苹的情况后,我又谈了阿文的性格、家庭等详细情况。然后丽丽对家庭成员进行分工,讲解注意事项。丽丽安排晓晓和她一起到车站接阿苹,我和国武去接阿文。灰灰负责煮饭。并警告大家,不要乱说话,一切要听从她的安排。

阿文听了第一次课后,就对我说:“这明明就是传销,你怎么这样笨哦。自己不走,还把我骗来!”停顿了一哈,又说:“是不是没车费嘛,我这里有五千多元钱,也是我全部的家底,我全带来了。走,我们一起回去,车费我帮你开。碰到你这样笨的同学,算我倒霉。”

“我还不想走,也不劝你留下来。只是过两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陪我过生日,然后你就回去。”他答应了我的请求,暂时不走了。

期间,来了许多“经理”“老总”。阿文和他们交流后,始终没有表态。我生日的那天下午,我们假装出去听课,跑到公园里,就着零食、喝着啤酒,前言不搭后语的尬聊。天色越来越暗,华灯初上时,我们起身往回走,走着走着,他突然说:“我不走了,我觉得这条路可以试一下。”他还分析了他的人脉资源。

回到住处,晓晓问我们今天去哪里了?我实话告诉她。和阿文到公园里玩了一天,同时带着几分神气的说:“阿文不走了,他可以随时加入。因为他身上有购买产品的钱。”

晓晓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文,阿文点头。表示我说的是真的。晓晓向国武看了看,随后国武让我和他一起外出买点东西。

我和国武走到门外,国武认真地对我说:“既然阿文同意了,你就得抓紧向家里要钱了,要不然,他先购买产品,他就成为你的上线,以后你发展的他都会有提成。反之,如果你先购买产品,他就自然是你的下线,以后他发展的你都有提成。”

“都是同学,又是很好的朋友。无所谓啊,如果他现在就要购买产品,我也没意见。如果他还要观察几天,也可以。关键是我家里没钱啊,而且还要找个合适的借口!”我垂头丧气地说。

“不行。你明天就得给家里打电话说。就说这里要培训,需要自己交培训费。培训时间一个月,培训期间没有工资。所以需要5000元左右。如果不交这个钱,就会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身后的晓晓斩钉截铁的说。

……

在利益诱惑面前,我再一次选择了妥协。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家里不知想了什么办法弄到的5000元钱,购买一个所谓的高科技产品——穴位电疗仪。第二天,阿文也购买了一个穴位电疗仪。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当我讲课时,经常拿阿文开涮举例,说他皮带一拉,就开始哗啦啦数钱。还说要不是他顾及同学情面,就加入在我前面,成为我的上级了。

就这样,我们都成为了这家电子商务公司的会员。按购买产品的先后顺序,我是阿文的上级,叫业务指导员。当然晓晓自然是我的业务指导员,她的男朋友国武,成了我的大师兄,她的高中同学灰灰成了我的师妹。

随着我们的正式加入,晓晓这条线单独出来成立了新家,晓晓成了家长,拥有了寻呼机的保管权和优先使用权。丽丽的同学阿苹和我们一起,丽丽随着级别上升,搬了出去,听说住了单间。偶尔也到我们住的地方了解一下情况,名曰指导工作。

晓晓当家长的第一天晚上,趁还没有新朋友来的当口。召开了她当家长的第一次家庭会议。

对家庭的生活费进行明确规定。一是以节约为本,除有新朋友来的当天外,不能用钱去买菜,菜由当天负责煮饭的去蔬菜批发市场捡。二是谁的朋友来,谁负责出加餐的钱。三是新朋友正式加入之前,产生的生活费,谁发展来的谁负责。

对家庭成员作出明确要求。一是按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煮饭、打扫卫生等每天由1名男生和1名女生共同负责。二是要求每个家庭成员,在1个月之内必须会上一门课,成为“讲师”。三是要与其他家庭搞好合作关系,做到互帮互助。四是每两个月必须发展一名会员,说这是重点任务,关系到事业的成败。

家庭会议后的第三天,就该我和阿苹煮饭。按照前一天下午采好的点,早上五点过钟我们便出门向郊区的一个蔬菜批发市场出发。到达菜市场,天刚蒙蒙亮。那个菜市场很大,主要是批发生鲜蔬菜。

左手拿着个编织袋,眼睛在地上左右环视,一张菜叶子、一个掉到地上的西红柿、一个被踩上几脚依然坚挺的胡萝卜……都是我们搜寻的目标、都是我们眼里的宝贝。 我们一旦发现,并迅速锁定目标、精准出击、一招擒敌,弯腰、右手捡起、快速丢进左手的编织袋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由于我们两个都是第一次、经验不足,大半天了、袋子里依然空空如也。这时,碰到一个湖南妹子,她是另外一个家庭的,我们到他们那里上过课,相互认识。她经验比我们丰富多了,她告诉我们, 一要往人多的地方走,二要胆子大一点。我们按照她的指点重新开始寻找目标,哈哈,还真有效,我们的正前方10米处,一群菜贩子正在批发白菜,他们把车上的白菜进行一颗颗的挑选,为了使白菜更好看、更好卖,他们把每一颗白菜最外面的三四片叶子都撇下来丢在地上,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这小山在我和阿苹的眼里,变成了金矿。我们一阵左右开弓,不一会儿,那座“金矿”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估计够吃一天了,我们便往回走。

……

就这样,每天听课、讲课,偶尔接一下新朋友,隔三差五到其他家庭串串门。没事时就睡觉,不论白天黑夜。

接连几天,我都做着同样的梦。我已成为一名百万富翁,衣锦还乡。

一天早上起来,我突然发现我的双眼水肿,开始以为是没有休息好,也没有在意。可是过了三四天,不但没有好转,双小腿也开始肿胀。

我开始心慌、害怕,赶紧到医院去检查,作了一堆检查,医生耐心地询问了我的生病过程,并问我在哪工作。我一开始和医生打模糊战,说是搞推销的,经常需要走很多路。可偏偏遇上一个较真的医生,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知是经不起他的询问,还是被久违的亲切感化。最后我向他如实说了我所谓的工作和所过的生活。他听了之后,又反复看了看各种检验报告单,长叹一口气,说:“营养不良,低蛋白水肿!”

“营养不良,低蛋白水肿!”会不会要我的命?我绞尽脑汁的想曾经在校学的医疗知识,手里拿着救命稻草一样的一些补充蛋白质的药或营养品,拖着沉重的双腿,行尸走肉一般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当我没精打采的走进家门时,晓晓对我说:“你姐叫你给她打电话,说家里有事找你。”我一听家里有事,心里一哆嗦。把东西一丢,就往楼下走。

接电话的是姐姐,在电话里她说:“你应该培训结束,开始上班了吧?工作怎么样?发过工资没?”

“上班一个月了,估计这两天就会发工资。第一个月上班,具体有好多还不晓得,估计有2000吧。”当我正准备挂电话时,电话里传来她低沉的声音。

“你发工资了,就寄点钱回来吧。上次那5000元都是爹和妈东拼西凑的,你知道吗?在二叔家借了2000,加上准备给奶奶动眼睛(奶奶有白内障)手术的1000元都还差,最后狠心把耕牛卖了,才凑齐5000元给你。”

我明显感觉到她抽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要给我们争口气啊!家里有的人说,你在搞传销。只是爹和妈都不相信,但是他们心里担心死了……”我听不下去了,任凭眼泪在脸上流淌。最后借口要去加班,挂断了电话。

从此,我心生去意。

一月后的一天夜里,胡总找到我,生气地说:“我知道,你已不想再做下去了,我也不挽留。你要去找厂上班也行、回家也可以。但是,不能影响其他人,也不能带走任何人。”

我说:“走、可以。但是,我得把我骗来的人一起带走!”……这次谈话不欢而散,其实我知道他也背负很大的压力,三兄弟都被困在了这条船上。

立冬那天,早上六点过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晓晓揉着惺忪的睡眼,让大家在卧室保持安静,然后去开门。

我们还没来得及关好卧室的门,就冲进来五六个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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