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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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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婚礼

“不好了,不好了。姐夫跑了!”崎岖的羊肠小道上,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急得满头大汗,边跑边嚷。

他是钟家寨钟燕的弟弟,他口中的姐夫就是钟燕的丈夫——夏旭。今天是夏旭和钟燕大喜的日子,正在举行一场传统而朴素的婚礼。

一个五十多的男人从虚掩着的堂屋门探出个头,望着一脸懵逼的小男孩问道:“你说什么?你姐夫跑了,为啷样啊?”他是钟燕的父亲钟刚。

“不知道,就是、就是他们准备夫妻对拜时,突然就跑了。”

钟刚叫上家属,气急败坏地往十里开外的夏家湾赶去,一路上,鞋子与石板撞击发出的声音,刺穿了宁静的夜,也惊醒了午睡的秋蝉……

“夏大炮,你说哈今天的事。婚是你们要结的、日子是你们定的。结果,送亲的都没走、吃酒的四亲六戚都还在,你儿子屁都没放个就走了!是欺负我们钟家无人吗?”钟刚竭力压着心中的怒火,但还是没能压住。夏大炮是他女婿夏旭的父亲,平时说话声音大,所以大家都叫他大炮。

“一拜天地!”随着礼房先生(相当于司仪)的一声吆喝,新郎、新娘面向神龛,三躹躬后、又膝跪下,停顿一两秒后,站起来。

“二拜高堂!”新郎、新娘向公公婆婆敬酒、献茶,再次双膝跪下。

“山上好木成栋梁,恩爱夫妻幸福长……”公公婆婆双手接过酒或茶,边说着祝福的话,边把新郎、新娘扯起来。

“夫妻对……拜”礼房先生口中的“拜”还没有说出来,夏旭突然,取下身上的红色绸缎、匆匆离开。

望着新郎离去的背影,包括新娘钟珍,全都傻傻地站在原地。他们都知道新郎夏旭在边防某部当兵,可结婚是向领导申请批假的啊。

现场一片混乱,随着礼房先生一声说:“新娘入洞房!”带客的大婶,眼疾手快,趁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拉着新娘的手走进了新房,也走进了空房。

……

只是此时的大炮,也哑了。逼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把今天发生的说个大概。

“哎。亲家、亲家母。这个事,我们知道的这这些,其他的,我们也不晓得是啷回事啊。”

夏旭的母亲在一旁一声不说,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

钟珍的母亲满是关切地望着女儿说道:“珍,你跟我和你爹回去,回去我们养你。就当没有看到过他,就当他……”她硬生生把到嘴边的“死了”两个字吞了回去。

钟珍一句话也不说,不哭、也不闹,像一个木偶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两眼浑浊、没有一点光。

突然,电视里播出一条新闻:

观众朋友们,今天中午时分。一贩毒团伙流窜到我省北县,公安、边防部队立即实施抓捕行动。抓捕贩毒团伙十余人,还有三人正在实施追捕。

公安、边防部队无人员伤亡报告,但是,参与抓捕的两名军人下落不明。

……

钟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这一哭,像一颗炸弹,把陈旧的老屋炸成了一锅粥,哭声一片、乱成一团。

窗外的月光从瓦片间挤进屋里,撤在每个人的脸上,一片苍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不说话,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短暂的两分钟新闻沉静固了时空,仿佛过了半过世纪。钟珍装满泪水的双眼望了望父母,又看了看公婆,十分痛苦地说:“两个月后再决定去留,这期间就住在这里。”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婚房。

望着女儿的背影,钟刚搀扶着妻子悻悻离去。

两个月后的一天,钟珍回到钟家寨,回到那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她不是回来住的,是来向这个家、向父母告别的。

她要去广东“杀广”,这就是她两个月思考的结果。

第二天一早,钟珍坐中巴车到县城,坐上到广东中山的大客车,一路向南。

钟珍看着窗外的一山一水往后移动,心里五味杂陈。当县民政局的办公大楼从眼前飘过时,她的目光定格在那里。悄悄地打开车窗,让窗外的风把眼泪风干。

那天是中秋节,是夏旭从部队休假回来的第二天。一早,他们骑着摩托车向县城出发。

他们在民政局办好了结婚证后,去逛街。逛了半天,买了两件衣服和一对戒指。

走在曾经熟悉的街道上,他们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突然,夏旭接到一个电话,只见他表情严肃地说:“嗯、是,好的!”

他们来到停放摩托车的地方。夏旭左看右看,也找不到摩托车,于是问道:“珍,我们刚才是停在这个地方的噻?”

“是啊。当时这里还有两辆了嘛,怎么都不见了。难道被偷了?”

“不会哦。现在哪个还偷摩托车,又是大白天的。”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时,一位大爷看了看他们说:“你们在找摩托车吗?被拉走了,现在创建国家卫生县城,这里不能停车。”

“哦。那您知道拉到哪里去了吗?大爷!”钟珍微笑着问道。

“听说拉到体育场那里,你们去看哈嘛。”

“好的。谢谢您了啊,大爷!”

当他们来到体育场时,工作人员已经下班。门卫让他们明天早上来取。

他们垂头丧气地往回走。钟珍见夏旭沉着脸不说话,故意逗他说:“走,吃米豆腐去。”

“走嘛,去哪里吃?”

“就在前面,还是我们以前读书时喜欢去的那家。现在都成老字号了。”

他们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到了那家老字号米豆腐小吃店。

吃过后,天色也渐晚。一抬眼,看到不远处有一家新开业的酒店。

“您好!请问您们要住宿吗?我们这里有标准间、豪华单间……”服务员带着标准的职业笑容问道。

“嗯。麻烦你先说哈价格!”

“标准间,是108、有两张1米5的小床,豪华单间168、有一张2米四的大床……都有电视、卫生间、洗澡间的。”

“那就开两个豪华单间吧。”夏旭干脆地说道。

“两间?!”服务员疑惑地问道。

“开一个标准间。”钟珍边说边把身份证拿给了服务员。

洗完澡,各自躺在床上,打开电视,可是把频道换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打到想看的内容。

“喂,旭。你在部队时,想我没有?”

“想啊。”

“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用心想呗!”

“无聊,聊个天都不会。你是不是当兵当傻了哦,我记得读高中你追我时,一天话又多、又勤快……”钟珍越说越觉得哪里不对,停了一会儿又说:“你是不是不想结婚?或者是看上了部队长官的女儿?还是被哪个富婆盯上了?”

“我说你才无聊。那时是青春年少,现在我们都是要奔三的人了。再说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是那种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嘛?”

“小气鬼,开玩笑都不开不起!”钟珍边说,边做着娇媚的表情。见夏旭不说话。她又说:“今天走了一天的路,累死我了,感觉这双腿都不是我的了,你能不能发挥你们军人的优良作风,帮本姑娘按摩一下呢?”

“轻点,上来点,再上来点。嗯,就是这里……”

“好了,看你表现不错。来,本姑娘奖赏你一下。”钟珍没等夏旭回答,就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死死地勾住夏的脖子,一张樱桃小嘴并朝着夏旭贴了过去……

前一次“杀广”是开心的,这一次“杀广”是苦涩的。

一边思念着夏旭,当然更多的是担心,从结婚那天突然离去后,就收到过一条短信:“勿等我,保重!”开始拨打电话是关机、后来是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一边是望着日渐增大的肚子发愁。妊娠反应越来越严重,连喝一点水都吐得死去活来。工厂里的好姐妹见她如此,多次劝她辞工回家。

回家?哪个是她的家?婆家、娘家?

婆家,一直对她在外打工就有微词,现在又身怀有孕,他们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会怎么想?娘家,更不能去,在那样一个封闭的山村,她相当于是未婚先孕,是败坏家风的,就算她的父母收留她,整个院子里的族人也会干涉的。在那样的环境下,每人一点吐沫星子都会把你淹死的。

每吐一次,她在心里就思念一遍夏旭、咒骂一次夏旭。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流逝。预产期越来越临近,她不得不辞去工作,提前联系好月子中心。

当她躺在冰冷的产床上,疼痛一阵接一阵袭来,她咬牙坚持,双手死死抓住产床的护栏,只听见护栏发出吱吱的响声。当医师告诉她宫口开得不正常,需要剖宫产时,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了。可是当护士拿着手术告知书,问她家属在哪?需要家属签字情意手术时,她瞬间崩溃了。在这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又像夏天的雨……

她不得不自己在家属签字处写下“钟珍”两个字。然后昏昏睡去,当她醒来时,病房里除了她,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忘记了痛、忘记了饿,把头扭过去扭过来地找孩子。可是,把病房360度搜索了一次又一次,也没有发现孩子。

她的左手颤抖着按响了床头的蓝色按钮。正在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了,钟珍努力地大声说:“护士,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里?”

“你好好休息,孩子没事。”钟珍听见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中音传来,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进来的人不是护士、不是医师,而是他!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你怎么知道我在生小孩?你怎么知道……”

他打断了她:“好好休息,现在、此刻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来我扶你起来,趁热把这鸡汤喝了!”他边说,边把装有鸡汤的保温瓶放到床头柜上。

这时,钟珍,才发现他手里居然有一个保温瓶。

她试着自己起来,但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后来就随着他,让他扶起来坐在床上。他准备喂她,钟珍笑着说:“我的手还能动,自己吃,你还是把孩子的事给我说说吧。

“由于缺氧,在新生儿病房观察,是个男孩,四肢健全,无残疾。”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你的老婆刚好也在医院生产,你碰见了吧?”

“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那里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我是听小菲说的。再说,我现在都还没女朋友呢,哪来老婆。”

他是谁?是她以前的工友、班长、师傅,他叫秋木。那时,一个班的还有她的同乡小菲。

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他碰到了小菲,小菲告诉了他。

两天后,孩子从新生儿科转入母婴病房。她给他取名思绪。

钟珍从月子中心出来,在朋友们的帮助下,盘下一个小卖部,维持母子二人的生计。

随着思绪一天天长大,钟珍的烦恼也越来越多、压力也越来越大。

一天,两岁的思绪,看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骑在爸爸肩上来买东西。他睁着他那双大眼睛问钟珍:“妈妈,我的爸爸呢,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我爸爸啊,我也要爸爸抱抱!”边说边哭。

钟珍眼里含着泪花告诉思绪:“你的爸爸是在边疆,他是解放军,他在守卫祖国。”

这样的次数多了,小思绪发现每次问关于爸爸的事,妈妈就不开心,后来就不问了。

当思绪三岁时,钟珍带他到附近的幼儿园看,问他:“想不想读书,想不想上幼儿园?”

“想。那样妈妈就可以赚更多钱了,我们有钱后,就可以去看看爸爸了。”后来,在房东的帮助下,思绪上了幼儿园。

开始一两个星期,思绪每天回来都很开心,每天都与妈妈分享发生在幼儿园里的故事。突然有一天,思绪一见到钟珍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妈妈、妈妈,我不上幼儿园了,我不读书了。”

“为什么啊?”

“因为同学们都有爸爸接、都有爷爷奶奶接。可是,我没有。他们还说我没有爸爸、没有爷爷、奶奶,只有妈妈……”

“你有爸爸,你爸爸还是解放军呢。你也有爷爷奶奶,只是他们不在我们身边、在很远的老家。”

眼看,思绪幼儿园就要毕业了,要上小学了。可是,到哪里读呢?

公办学校,按片区划分,按三个批次登记。首先是户籍、房子都在该片区的;二是只有房子没有,户口没有在片区的;三是务工人员的子女,但是,必须提供缴纳社保的证明。

小卖部的收入刚好够母子二人的生活开支,哪里有钱交社保啊。

公办不行,就找民办。当钟珍找到一家民办学校,学校领导了解她的情况后,说可以,让她第二天带上户口簿去登记。

户口簿!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时钟珍才想起,思绪还没有上户口。

她再次给公公婆婆打电话。

那天,是婆婆接的电话。当钟珍让思绪叫奶奶时。思绪高兴地接过电话,向着电话里大声地叫“奶奶、奶奶……”见电话里没有声音,转头望着钟珍说:“妈妈,奶奶不答应我!”

钟珍从思绪手里接过电话:“妈,刚才你孙子思绪叫你,说你没答应。是没听见吗?”

“没听见。”

“哦。我打电话来,是想让你们帮忙把思绪的户口上一下,马上就要读一年级了,没有户口读不了书。”

“上户口,人家说要本人回来才得行。我和你爸爸都年纪大了,弄不成那些。没有事,我就挂了啊。”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钟珍感觉哪里不对。

第二天,她趁思绪上幼儿后,打电话向爸爸妈妈求助。在电话她妈妈唉声叹气地说:“珍啊,你就不要打电话到夏家了。”

“为什么啊?我是为他夏家的孙子读书啊!”

“人家都说了,不晓得是哪家的孙子哦。为这事,我和你爸爸都跟他们吵了很多次了。你说,你生思绪时,到医院看你的那个男生是谁?为什么对你那样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前不久,秋木到医院照顾她的事就传回了老家。

有人说是初恋,有人说是情夫……

反正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夏旭的父母听后,想打电话问夏旭,可是电话号码成了空号,想打电话问钟珍,又开不了口。于是,就采取冷暴力。

这些话传到钟家寨,传到钟珍父母的耳朵里,成了他们一块石头,压得他们直不起腰、喘不过气。他们虽然不相信那是真的,自己的姑娘是哪样性格他们清楚。他们相信她不会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出来。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他们也说不清楚啊!

这段时间,他们都深居简出。因为走在路上,总感觉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今天又接到钟珍的电话。再也控制不住,边哭,边把听到的全说了出来。

钟珍思前想后,最后决定,把思绪交给小菲带两天,自己回去再求求公公婆婆,看能不能把思绪的户口问题解决。

两天后,钟珍带着广东的一些特产,走进离别七年的夏家湾。

来到院子前,天色已晚,公公婆婆正在煮晚饭。站在门口,钟珍边叫着爸爸妈妈、边提着东西往门里走,婆婆一副爱搭不理,望都没望一眼,继续削自己的土豆。公公看不过,一边应和着,一边准备帮助钟珍拿东西,可是婆婆一个眼神眼神,使他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

钟珍放好东西,蹲在婆婆身边,准备和婆婆一起削土豆,缓和一下气氛。可是,婆婆把销好的土豆一揣,说:“够了,你一进来就够了!”

钟珍不笨,知道婆婆不想见她。她边做做着深呼吸、边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冲动,千万不能发火,我是来为思绪上户口的,不是来吵架的。她装着没听懂,就找了个小凳子,在离公公不远的地方坐下,准备从公公找突破口。

可是,钟珍还没开口。婆婆就开始指着公公破口大骂:“你还坐着干啷样?还不去抱柴来烧火。一天好吃懒做不说,还尽做些不要脸的事。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还把旭儿也连累了。你不想哈怎样把我的儿子找回来,我和你没完。”

公公边起身去抱柴边说:“你少说点嘛,我这就去抱柴。”

“你嫌我话多,你去找个话少的噻,去找个年轻的噻,刚好她把你重新生个儿子。只是可怜了我的旭儿哦……”边说还边哭了起来。

钟珍再已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气冲冲地站起来。“你不要以为你是婆婆就了不起,今天,既然你不把我当儿媳妇看,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婆婆妈。今天,你要把话说清楚,哪个不要脸了,怎么不要脸了?你生的儿子把我凉在结婚现场,屁都没放个就走了,怪我?我怪哪个?我一个人十月怀胎、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夏家的人养大……”

“你自找的,我们喊你怀了,叫你生了?再说,哪个晓得他是不是我家夏旭的哦。你结婚前在外打工,结婚后又去打工,我家夏旭回家就总共五天时间。还有,你在医院生娃儿时,不是有个男的在照顾你嘛。我看,你连孩子都不敢带回来我们看,我怀疑……”

公公见婆婆越说越离谱,大声说道:“你是疯了唛,有哪个像这样当婆婆妈的?老的就要有个当老里的样子!”

“不说就不说,反正户口不能上在我们家,等我家旭儿回来了再说。”说到夏旭,她哭得更凶了。

“今天,这个户口簿,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那上面还有我的户口,你有本事,就把我的户口从上面销了。”

“销就销,免得看到碍眼睛。”她边说边往小屋走去,翻出压在箱子底下的户口簿,走到钟珍面前。钟珍以为她将户口丢给她。谁知道,她翻到钟珍姓名那页,把那页撕下来丢在钟珍面前。说:“好,你拿去,现在,你和我夏家没有什么关系了,你走!”

怒火中烧的钟珍准备去抢户口簿,正在这时,上高中的妹妹夏燕回来了。她老远就听见家里闹哄哄的,当她看见嫂子钟珍时,明白了几分。快步走过去,拉住嫂子,在她耳边小声说:“嫂,你忍忍。要不,你先回去,剩下的交给我。我相信你,我相信我哥一定会回来的。也请你相信我一回。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好吗,嫂?”

山野的夜,格外冷清;树梢的云,格外的厚。钟珍心灰意冷地走在通往钟家寨的山间小路上,来到家门前的小河边,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奔腾的河水,她多想自己投入其中,与它们一起随波逐流。可是,她不是水,她是女儿、她是母亲。

她就着怒喝的河水,放声哭泣。哭过,用冰凉的河水抹了一把通红的双眼,继续向着朝思暮想的家前进。

老远就看到窗口的灯还亮着,她知道,那是爸爸妈妈留给她的灯。

看见那束光,钟珍仿佛看到了希望,走起路来,也好像轻快了许多。

她假装轻松地走进家门,说:“户口簿被夏燕带到学校去了。明天去学校拿,办好后,就直接去广东,思绪没有离开过她,她放心不下。”

她接着说“今天累死了,明天又要早起,先睡了。”边说,边走进曾经的闺房,和衣躺在床上后,泪水再次像洪水一样将她淹没。

第二天一早,钟珍又离开了家,又坐上了南下中山的大客车。

到达中山时,已是下午。她去小菲那里接思绪。当她走到小菲家门前时,听见里面传出思绪的笑声、嬉闹声,好像正在和谁玩游戏。

她推开门,映入眼前的是,秋木正在和思绪玩石头、剪刀、布,小菲在厨房里煮饭。她抱了一会扑进怀里的思绪,来到厨房帮小菲择菜,问道:“他怎么来了?”

我今天那会要开会,不得去接思绪,就让他帮忙去接一下。谁知道,他一接到思绪,两个就好上了。思绪不让他走,他就留下了。哪个晓得,你今天就回来了哦。不说他了,说说你回去的事办得怎么样?”

“怎么样?吵了一架,被夏家赶出家门了,户口也没弄好。哎,我可怜的思绪哦。”

这时,秋木到厨房丢垃圾,刚好听到她们两个好姐妹的对话。他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晚饭后,玩了一天的思绪躺在钟珍的怀里睡着了。秋木望了望小菲,又看了看钟珍,然后小声地说:“刚才我听说了,你这次回去的事。还等一个多月就要开学了,为了不影响思绪读书,我有一个办法,你们看行不行?”

小菲是急性子,没等钟珍开口,就催促道:“你说啊,什么办法,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行不行?”

“就是,我的户口在这里,把思绪的户口上在我的户口上。当然,这得有个前提条件,就是我得先和钟珍结婚。哦,不是结婚,是办理结婚证。然后他们娘俩的户口就可以迁到我的户口上了。”秋木,胆颤心惊地说完后,低下头,好像在等待法官的判决。

“不行!一是这样对你不公平,会对你今后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二是我现在还没有离婚,在法律上我和夏旭还是夫妻关系,这样一来,除了犯重婚罪之外,还嫌疑破坏军婚。”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想他夏旭。我看,就干脆向法院起诉离婚,然后嫁给秋木得了。你看思绪和秋木一见如故……”

秋木,接过小菲的话,深情地望着钟珍说:“钟珍,三年前你就走进我心里。当初,我知道你已经名花有主时,就把这份爱深藏心底。今天,眼睁睁地看你经历的一切,我要与你共同面对一切困难,我不能让我心爱的女人一个人孤单前行。”

一阵沉默后,钟珍说:“让我考虑考虑。秋木,你也要好好考虑、要想清楚,不能一时冲动。”说完,钟珍带着思绪回到自己的小卖部。

三天后的傍晚,秋木约上小菲,来到钟珍的小卖部。同样的,小菲和钟珍煮饭,秋木陪思绪玩耍。

饭后,待思绪睡着后。秋木喝了一口茶,然后说:“钟珍,经过这几天的考虑,我发现我从来就没有放下过你。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苍天给我们的考验。我考虑好了,我现在,当着小菲的面,正式向你求婚!”说完,秋木单膝跪地,双手把一枚钻戒举过头顶,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钟珍。

钟珍手足无措,小菲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边拍手边说:“答应他、答应他,嫁给他、嫁给他!”

泪水,从钟珍脸上无声地滚下。当钟珍挨肩颤抖的双手伸向秋木时。钟珍的电话响了,小菲自作主张的把电话摁断。

就这样,秋木和钟珍紧紧相拥。那枚钻戒,在钟珍左手的无名指上闪闪发光,亮瞎了小菲的眼。

浪潮退去,小卖部重归平静。

手中的工作告一段落,秋木的心情,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格外的好,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轻轻的风,一切都刚刚好。秋木哼着小调朝钟珍的小卖部走去。

老远,秋木就看见小卖部的门开着,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忐忑。可是,到他走近后才发现,坐在收银台上的是一个中年大婶。

“大婶,你好!老板娘呢?”

“老板娘,我就是老板娘啊。不过我这点小生意,也算不上什么老板。”

“老板娘不是一个三十岁、带着一个六七岁小男孩的吗?”

“哦,你说的是这个店之前那个妹子哦。她把店盘给我,回老家去了。”

“回老家?!那她走之前,给你说什么没有?”

“就说为了孩子上学,其他的也没说什么。”

秋木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突然,大婶大声地说:“喂,你是她朋友吗?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是她朋友、秋木。”

“那你过来,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从收银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秋木颤抖着,打开信封。

“秋木,原谅我的不辞而别。那天你们走后,我接到了夏旭妹妹的电话。她告诉我,她借高考报名要用户口簿的机会,把户口从家里拿了出来。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和照顾。”

昆明陆军某疗养院内,护理员小苏再次认真查阅着一份档案。

夏旭,男,生于1981年10月,川西省北县夏家湾人。2000年入伍,先后获得集体三等功两次,个人三等功3次、二等功1次。

2001年在一次解救人质时,没有成功,看着孩子被犯罪分子用刀割断胫动脉,献血喷射出来,洒在墙上,再流到地上;2002年在执行任务时,看见战友的妻子被敌人当作人质杀害。

从此,他害怕结婚、害怕看见孩子。2023年,在结婚现场,再次发作。突然逃离结婚现场……

部队决定对他定期进行心里辅导。

看到这里,小苏再次感动得热泪盈眶。又一次拿起电话,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

十一

一天,思绪回来,告诉钟珍。他在放学回来的路上,碰见一个叔叔,说他是我爸爸,还带我到他家里坐了一会儿。

钟珍带着思绪,再次来到那里时。房东告诉她们,那个自称是思绪爸爸的男人,一个小时前,被两个军人接走了,说是去昆明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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