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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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布拉吉
齐桂芳穿着马青从丹东买回来的布拉吉，在厂里到处转，像只蝴蝶飞来飞去，打水房，医务所，食堂，一天在那些地方出现好几次。马青警告她，上班以后你要换上工作服，别穿裙子在厂里乱跑，弄脏了，剐破了，那也是钱买的。齐桂芳说，俺就是要显摆给大家看，裙子是俺男人从丹东买回来的，俺就是让大伙看看，俺家马青对俺有多好。马青说，一条裙子不值几个钱，咱别嘚瑟好不好？齐桂芳说，哎，刚才你还心痛裙子剐坏呢，怎么又说裙子不值钱了，你到底想说啥？马青笑了，说，我想说你做得有些过份。齐桂芳说，俺哪儿过份了，你讲清楚。马青说，你又不是干部，工作时间嘛，应该穿工作服，这才让人看着顺眼；不换工作服，不符合工厂规定。齐桂芳于是就失望，叹口气，嘟哝道：当个破工人，连自己想穿的裙子都不能穿。马青说，你呀，不穿裙子已经够招人了，穿上裙子，就要招祸了。齐桂芳说，去你的，俺是正经人，不许埋汰俺。马青说，媳妇呀，等我有了钱，给你买个戒指，要不给你买个项链，哎，你喜欢戒指还是项链？你挑一样。齐桂芳说，咋的，挑一样你给俺买呀。马青说，先挑一样，挑一样，我好有个准备。齐桂芳说，准备啥？戒指和项链还有区别吗？马青说，当然有区别啦。齐桂芳说，啥区别？马青说，戒指份量没有项链大。齐桂芳说，戒指没项链份量大怎么啦？马青说，你要是要个份量小一点的，我的压力当然就小一点了。齐桂芳说，两样俺都喜欢，都要！马青说，你看，你这就不对了。齐桂芳说，俺有什么不对？马青说，你要是心疼我，两件一样也不要。齐桂芳黑眼珠轱辘辘转两圈，说，闹半天，你是逗俺玩呀。马青笑了。齐桂芳去打他，他跑了。
齐桂芳还真听马青的话，从这以后，上班就换上工作服。
一天，一个曾经与齐桂芳同宿舍的女友，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你听说了吗？齐桂芳莫名其妙，说，听说啥？女友说，你还不知道呀，车间里都传开了，你家马青跟金蝶儿，在丹东俩人好得一个人似的，就说你穿的那个布拉吉，是金蝶儿买来送给你的。齐桂芳说，还有这事？女友说，这你可得加小心，得管好你家马青，别让人家钻了空子。齐桂芳说，金蝶儿比马青大四五岁，是结了婚的人，不能干这种缺德事吧？女友说，无风不起浪，你得加小心。
下班回到家，齐桂芳问马青，俺今天才听说，你从丹东带回来的布拉吉，是金蝶儿送给俺的，这是咋回事呀？马青立刻紧张起来，故作镇定，说，这是谁说的，你告诉我，我找他去。齐桂芳说，不光买裙子，还有别的事呢。齐桂芳把女友对她讲的更多细节——一块上夜班呀、一块逛街呀，都说了出来。
马青说，我跟金蝶儿一块上夜班，这事不赖我呀，这是实习队长安排的。还有我俩一块逛街，这事有；你说休息日大家逛市场，也不光我一人跟金蝶儿去呀，还有别人呀。齐桂芳说，那布拉吉呢？马青说，布拉吉是金蝶儿帮我选的，不是她送给你的，当时有人在场，能证明。齐桂芳不吱声了。
马青说，小齐呀，这里有两个原则你得把握住，第一，金蝶儿是大姐，咱不能怀疑人家；第二，咱俩是患难夫妻，你不能怀疑我；你说是不是？齐桂芳想了想，说：是不能怀疑金大姐。马青说，我呢？齐桂芳说，你什么你，俺才不放心呢，往后俺得看住你！
齐桂芳头脑虽说有些简单，但在原则性问题上，一直是清醒的，不含糊。
第二天下班前，齐桂芳和金蝶儿到浴室洗澡，二人碰上了。齐桂芳觉得有些别扭，没跟金蝶儿说话，只顾自己低头脱衣裳，脱光衣裳就钻进浴室，在莲蓬头下让水哗哗地冲自己，心里总有一股别扭劲儿出不来。金蝶儿进来，站在她旁边的莲蓬头下，一边淋水，一边跟齐桂芳唠嗑。金蝶儿说，小齐，你的体形真好看，结婚后的女人都发胖，你还是原样儿。齐桂芳说，金姐，你的皮肤真白。金蝶儿说，你瞅我胖的，肚子都出褶了。说着，捏起肚皮让齐桂芳看。齐桂芳今天见到金蝶儿时，本来觉得很别扭，不舒服，有意躲着她，可是金蝶儿大大方方地跟她说话，还夸她体形好看，让她全身的别扭和不舒服突然消失了。齐桂芳说，金姐，你肚子上的褶子不是长出来的，是你捏出来的。金蝶儿就笑了。齐桂芳也笑了。
金蝶儿说，小齐，你咋不要孩子？齐桂芳说，马青不让要。金蝶儿说，为啥？齐桂芳说，马青嫌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不好，不想让孩子生下来住在小棚子里。金蝶儿说，小马还挺讲究。齐桂芳说，念了几天书，就觉得与一般人不一样了。齐桂芳说完这句，心里暗暗得意。金蝶儿说，那可不，念过书的人，就是跟平常人不一样。齐桂芳不吱声。金蝶儿说，晚要孩子也好，趁年轻，好好玩玩。齐桂芳说，金姐，听说你有俄罗斯血统。金蝶儿说，你看我像吗？齐桂芳说，像，瞧你这一头亚蔴色头发，就像。金蝶儿说，我奶奶是俄罗斯人，爸爸说奶奶还是个贵族呢，俄国闹革命，奶奶一家逃到哈尔滨，为了活命，奶奶嫁给了我爷爷。齐桂芳说，怪不得呢，你爱拿架子，不爱搭理人，随你奶奶吧，是不是？金蝶儿说，我爱拿架子吗？不爱搭理人吗？二人又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