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爱情

我父亲的属相是“猴”，母亲属相是“猪”，按照属相相冲相克学说，是“猿猴遇猪泪空流”，是一对并不怎么看好的组合。

      好像就是这么回事！我的父亲是个大学生，在大型国企工作，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样的条件在当时的农村无异于今日的“高富帅”，而我母亲则是扫盲班毕业，仅仅会写自己的名字，认识几百个汉字的村姑而已。事实上，订亲后相处的日子，也有过风波，我父亲差一点当了“陈世美”！据说父亲考上大学后，曾经与一位女同学相恋而要与母亲退婚，此事遭到我爷爷的坚决反对，同在西安上另一所大学的我的二舅也参与了说服工作，最终，用母亲的话说，就是“蹦跶了两下，一看没戏，就再不蹦跶了”。

婚后的日子也证明，命相之说也并非全是空言。我的父亲虽然有大学学历，颇有学养，却性情温和甚至木讷、老实，少言寡语，从不会骂人，更遑论打人了。而母亲虽然文化不高却天生聪颖，不仅会唱戏，演啥像啥，还无师自通地会画水彩画，过年换了新窗纸，别人家贴剪纸窗花，而母亲在窗棂里画的水仙鲜亮牡丹艳丽，显得比比别人家的剪纸窗花“高档”出许多，更重要的是，她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干脆麻利、作风泼辣，加上父亲做了回“陈世美”，便觉得“亏欠”了母亲，事事让着母亲。所以在家庭生活中，母亲起着主导作用，是事实上的家长。以到于到了他们老年的时候，连他们的小孙子都看出了这一点甚至加以利用：有一次，我的正在上幼儿园的侄子发现了他的爷爷正躲在街门外的角落里抽烟，便大喊大叫要告诉奶奶，慌得父亲赶紧买了堆好吃的东西对其进行“贿赂”。

我从未见过父亲流泪，倒是见过母亲哭泣。母亲55岁那年，因胆结石在县人民医院住院，在做手术的前一个晚上，我和新婚的妻子去看望住院的母亲，一推病房门，却意外地发现一向“强悍”的母亲此时却软弱的如同可怜的猫儿一般蜷缩在父亲的怀里，且泪水涟涟。事后听父亲说，原来那天晚上，病房内正好好亮着的电灯泡突然爆裂，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虽然随后医院马上更换了灯泡，但一生尚未做过手术的母亲却迷信的认为“兆头”不好，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并且忧愁如果她“离开”以后，父亲可咋办呀之类……牵挂之深，让妻子非常感动！妻子对我说：“你父母的感情好深啊”！

罹患了老年痴呆症并半身不遂后，父亲一改从前的沉默寡言，话多的像个“话唠”，变得暴躁、易怒，逮谁骂谁，毫不讲理，并且记忆力极差，刚吃过饭，一放下碗筷就喊饿，刚骂过人，一眨眼就矢口否认，活脱脱成了“转头空”了。并且一天几十遍的问母亲，“这位同志您贵姓”？父亲虽然已经不认识母亲，但却须臾离不开。当母亲身体不适时，晚上我便代替她护理父亲，让母亲睡在隔壁的房间。于是，父亲便开始了一晚上无数次的寻找，时而认我为弟弟问“你嫂子呢”？时而把我做朋友问“英英（对母亲的昵称）呢”？偶尔清醒了，便问我“你妈呢”，无论如何都不肯睡！无奈，母亲只得再回到房间，父亲才肯睡去，但一夜要成十遍扶着父亲上卫生间。经历了一晚上的陪护后，我早已疲劳不堪，两三天都没有缓过劲来，不禁在心中慨叹：已经七十高龄的母亲，九年来是如何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的？父亲虽然已经是这种情况了，可是只要一有点感冒发烧，母亲便着急的流眼泪。

父亲虽然已经痴呆，但对过去的有些事情却记忆深刻。有时，母亲打趣着问父亲：“你在大学时那个女同学还记得吗”?父亲立即顾左右而言他。看来，父亲虽然糊涂了，但有些事情，在心里却清楚得很呢。

上个月，我小舅舅的女儿和男朋友闹别扭要分手，据说是因为属相不合，母亲去说和，居然这样说：“再不要信那一套！你看我和你姑父，还不是幸福的过了一辈子”！末了，又说了一句：“世上哪里有刚刚好的事情”？

        看来，父母这一辈子，将爱情过成了美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