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事人生

天还没有大亮，星星们坚守着最后的一班岗，我开起电动车，拉上我的水果，急急火火赶到“集市”（所谓集市，就是上头为了促进地方经济发展，选了一截环城路，两边摆着摊，中间走着顾客的一个自由市场）。到了集市入口处，停住电动车向里望去，路两边是一眼望不到头，排得整整齐齐长龙一样的车队，心里不免有些发慌。

这些车都是来摆摊做卖买的，为了占个好摊位，昨晚就停下了，摊主们一个个都在车上过夜。象我这样的小户，来得这么早也只是为了在长长的车队里是否能找到一条缝把自己插进去。

我把电车停靠在上次停过的地方，这是一家靠路边的平房，开了商店，独独一家。不料，还没有等我停稳车，正在摆货的女主人就急急地上来制止，她说：“老乡你今天可别停这儿，上次看你也不容易，要你在这儿摆了，这次不行，不是我不要，是上面的人不让摆！”。我好说歹说，这女老板就是不让我一点地方。实在没法，我不得不一家挨一家去央求别人，看能不能找出一点地方来。

好话说了几大筐，摊主们都摆出一幅和善态度，却是统一的托词：上头不让摆。转了一圈，确实找不到一条缝，也只好作罢，等上头来吧。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管事的来了，好多人都围着他“老板，老板”地叫着。我也赶紧围了上去，瞅空子挤到管事的身边……

运气还不错，经我好言央求，管事的点头了，我终究有了自己的零点八米地，和一位买茶叶的中年男子做了邻居。

零点八米位子虽然少了点，但总比没有强吧，眼看着好几个象我一样的小户都不甘心地被迫离开，内心不觉还有点得意，甚觉庆幸。

折腾了半天，太阳已经升到尺把高了。我摆好了水果摊，托付邻摊摆茶叶的男子替我看一会，便快步去集市入口处。我是要去给那个唱歌的年青小伙投上五块钱的，他是残疾人，不给他一点钱总感觉心里不安！

我在入口处，看着赶集的人三三两两朝这边走来，唯独不见了他，我上次都给他投了钱的，原想他每次会来的吧！

上次见那小伙时，他肤色黝黑，眼腈大大的，人很精神。歌虽然唱得不是很好，但是，给这死寂而枯燥的买卖生活总也多增加了一分鲜活的气息吧。那次我走向他时，他停下了歌唱，黑黝黝的脸上满是真诚的感激：“谢谢你了，大姐！”

他站在一张床那么大的地毯上，地毯的一角摆放一个音箱，一角是一个收钱的铁皮盒子敞开了盖子。人们从他身边匆匆而过，顺手朝盒子里丟下一些零币，然后匆匆离去。这零币多数为一块，也有少数五元，十元的。大家都是路过，丟下些零钱提脚而去，很少有人驻足。一位穿着时髦的女人把钱丟在了盒子外面，又折回身去重新捡起来再放入盒中。而我逆向，是专门给他来送这五块钱的，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此举是为什么！这五块钱到底能给他带来多大帮助？

我不想把钱丟进钱盒里，于是恭恭敬敬地把钱递到他手上，在他接钱的瞬间，我一眼看到他残疾的手，很刺眼。当他用五指不全的手接住那五块钱时，我突然象被蜂蛰了一下，心头一阵振颤，那种感觉至今挥之不去

这次他却没有来，总感觉这虽然人多却并不显得热闹的集市，好象又少了许岁活跃的气氛，空寂的空气似乎更加空寂。

人们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左边一行向南，右边一行向北，我也不例外，很快地折回到自己的摊位上。

人渐渐多了起来，之后越来越多，可以用磨肩擦足这个词来形容了，但是问价的人多，买东西的人更少得可怜。人们都会在这一天来来去去比价找便宜东西购置，有很多是待在家里闲得无事出来转的，有便宜便捡一点，没便宜便溜哒。

招呼了老半天，我和茶摊的男子并没有开张，很无聊，两人便谝起闲来！

“门口唱歌的那个小伙今天没有来，我每次都给他给点钱，我觉得我们都是正常人，该帮他一下才对！”我说。“帮他？他可比你有钱，信不？”邻摊男子一脸不屑， 接着话峰一转：“你想啊，城市大搞卫生哪能允许流浪狗到处乱跑！”我鄂然，竞也懂了他话里话外的那一层意思！

也许他真是被驱到其他地方讨生活了吧！打住，不说了。匆匆的人流中窜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很普通的那种，没什么特别。

她径直走到我跟前。我以为她要买水果的，一时心情好了很多，刚要招呼，她却先深鞠一躬，然后开口：“大姐您好，首先向您和您的家人问好，祝您和您的家人好人一生平安，我是xxx残疾人救助会的，请您为残疾人献点爱心！”她象是背台词一样，边说边晃动着手里的一把十元五元的零钱。另一只手把其他人给过钱的签名册也递到我眼前。

我还没有开张，着实不想给钱，何况刚刚被上头收走了30元市场管理费，心情很不爽，这会还没有缓过劲来，还真不想理她。

“还没有开张呢，没有钱，你先走吧！”我很不耐烦。谁知她却耐得住性子：“大姐，你还是给点吧！帮助残疾人，人人有责，你看人家都给了，你不给，心里下得去吗？”

呵，这样倒把我弄成恶人了，好吧，现在钱这么难挣，就少给一点吧，谁知她是干什么的？我想着，顺手拿出一块钱给她，不料她不接，摇摇头：“太少了吧！再加点。”这可好，要钱的也和我讨价还价了。我正想争辩，此时有个五十岁上下的妇女走过来掂起一个丑桔问：“这丑桔多少钱！”

我怕错过了买家，便高速度地拿出五块钱给她，想着赶快打发她走得了，谁知这女人赖着不走，嘴里喋喋不休，说我还差她五块，刚才问价的妇女也走了，什么也没有买！。我还是没有开张！心情忽然烦燥起来：“行了吧，你看我都没开张！”

“你看人家都是给的十元！”她晃了一下手中那个签名册，和颜悦色的，语气不急不缓，全不顾我的愠色。

“还是给她吧，在摊上吵吵闹闹，总归不好！”邻摊的男子突然开口了，随即从钱包里掏出十五元钱，递给这个磨人的女人。

“这怎么行！”我慌忙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女人接过钱，又深鞠一躬：“大哥，大姐，好人一生平安，生意兴降！”接着高速度地去了另一个摊。我则又掏出五块钱给了邻摊这位男子。

眼前还是来来去去的人流，他们都急急忙忙地来了，又去了……。停下来的还是问价的多，买东西的却很少，他们中间只要有人问到便宜很多的东西，便会一窝蜂地上，很快会抢空一个车。

我还在为刚才的事忿忿不平：“这个女的真是的，没见过这样的人，比乞丐还乞丐！”“算了吧，我们都还不是乞丐一个？你看我们两个求了大半天，都还没开张呢！这都快到中午了。”旁边的男子接过话茬，我一时语塞，喉头象卡了个刺。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现在的人都没有啥钱，这卖得贵了嘛，没有人要，买得便宜了嘛，没钱赚……”他无可奈何的絮叨着，象是自言自语。

我接过话：“是的呢，人家都要了那么多了，我们还没有开张，城管收去三十，她要去十块，四十块呀！今天唱歌的那个小伙没有来，不知其他地方有没有我们这儿好要？”不知怎么的，我又突然想起了门口卖唱的那个小伙子！

“四十块算啥？我光城管就收了七十！”

我一时无话可聊，心想：我骂那女的为乞丐，我何常不是站在这儿向人行乞？这来来往往的人，又有谁不是在行乞呢？

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人流，我还在一直巴望着有人能走过来说：“买两斤桔子吧！”

2020年1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