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窍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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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只要开机刷屏，随处可见放开生三胎的消息，网上也曝料许多关于生儿育女方面的贴子来。听到此消息，对70后的我来说，还是能引起一阵小激动的，我可是领过光荣证的独生子女父母之一啊，要知道那时的我们是多想再生一二个孩子来，可是政策不允许啊，当时想要个二台门都都没有！想到此，我不禁生出许多感慨来，很多往事象潮水一样翻滚看从脑海里涌来。
妈妈说，生我时，本来是盼着我是一个男孩子的。她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幸亏当时没有B超，如果像现在，B超一照，你指不定又上谁家投胎去了呢。意思是如果事先知道我是女孩，可能就不要我了。这让我常觉得我掉进妈妈肚子里是多余的，只不过在许多被动和主动的因素里蒙混过关，在几经犹豫后才安全着陆的。更是庆幸那时的医学技术不是很先进，B超还是个待产儿，在我躺在妈妈肚子里时，它是赶不上来鉴定我的姓别的。另外，为了增加人口，上面不允许随便打胎。这种种的种种，让我有机会顺利地降落在这么美好的人间，心中还是满满的感激和感恩。
妈妈说，那时间打个胎，先要找识字的人写申请书送给小队队长签字，小队长再转给大队队长签字，大队长再转给公社书记签字，如果在堕胎的过程中出点问题，书记先拿小队长是问，所以小队长几乎是不会给申请书上签字的，谁怀孕了都没那么容易打胎，都乖乖的生。那时间鼓励多生，只要怀上，就只有一条路，生！当然也有个别人冒险让民间土医生打胎的，这种情况基本都是大姑娘未婚先孕，多数做过后也没有落下什么好结果。母亲那一辈人，人都很老实，谁跟谁谈对象也不敢随便和人家睡的，如果睡了，谁也不能保证能不能怀孕，一旦怀上了，没个地方打胎，未婚先孕会让人看不起的，那是一生没法抬头做人的事。再说当时的避孕用具也不是随便花俩钱就能买来的，所以未婚女子没有几个人敢冒险和男朋友睡觉的！
我在家排行老三，前面有两个姐姐，妈妈怀上我时，爸爸的爸爸，妈妈的妈妈，爸爸的妈妈，妈妈的爸爸，还有家里七大姨，八大姑们都认为大有可能生一个儿子，理由很简单：前面生了两个丫头片子了，第三个肯定是个男孩子了啊。母亲生我那天，大家都带着满腔的希望列队等待着在我的初声响起的那一刻，会有喜乐飞扬。结果我初来人间一声吼，所有关心妈妈肚子的人，失望如鸡毛掉得满地都是。自然，我的童年除了爸爸，妈妈外，家里基本上都不拿正眼看我，连带着妈妈也遭爷爷，奶奶的白眼。幸亏爸爸仗义，站在了我和妈妈这一边，所以我非常感激我的父母，我还是他们手心里的宝，尽管他们非常希望生个男孩！
为了要生个男孩，父母请村里最德高望重的文化人给我起了小名——调过，意为调转风水，下一个就是男孩子了。三年后，我弟弟出生了，父母欣喜若狂，都说我名字起得好，硬是过年时给起名的文化人送去我家年猪的一条腿。再后来，我小妹也跟着来了，村里很多妇女都拿我妈开玩笑：生女儿上瘾啊，发的药肯定没有吃！
妹妹出生后过了几月，妈妈被通知去村队部所在大院做结扎手术，我还小，对这些事半懂不懂，经常看到有和妈妈差不多年龄的女人从村队部的大院被几个男人用担架抬了出来，不知道那村大院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心里就特别害怕，从此只要听到谁说“结扎”二字，立马把耳朵竖得高高的。妈妈则从此躲在家里不出门，爸爸交待我们，不管谁出去都得把门锁上，在外面不管谁问都说妈妈不在家，不然妈妈会象那些抬出来的婶婶们一样！我们一窝孩子本来都很听话，听爸爸这么一说，硬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把妈妈藏得严严实实的，躲过了这一“结”！只是后来也没见妈妈再给我们带来弟弟或妹妹。
大家都知道，我们70后最骄傲的一件事情，莫过于在实行一夫一妻只生一胎的计划生育中，做出了很大贡献的，领到了那个红本本——独生子女光荣证！那时要生一个孩子，要经过七审八批才能过关。就象我，和老公结婚后不久就怀上了，那时21岁，狗屁都不懂，不是听婆婆的，就是听妈妈的。
我是从老家远嫁到新疆的，怀了孕，生育指标要在户口所在地办理，当时我户口还没有迁过来，妈妈那个急呀，快把乡政府的门槛都踩平了，一个生育指标还是没有着落。人家说最快也要等到一年以后我才能排上队。妈妈急，我也急，如果没有指标，肚里这娃生下来就是个黑户，而且要罚钱的，一旦罚钱，准把你罚到解放前去。显然，我这一胎是没办法生下来了，在怀孕第52天时，婆婆作主在医院做了人流。据婆婆说这做人流，孕期超过55天，就不好做了，大人要受很大罪的。我啥也不懂，就被婆婆他们带去医院，挂了号，排上队，中午快下班时进去的，运气还算好，是一个马上要退休的老医生做的，只是很紧张，也没有受多少罪。
从产床上下来后，我想看看孩子是什么样子，请求医生给我看一眼。老医生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拿起一个明晃晃的小镊子伸进垃圾桶夹出一个肉团，再把肉团放进盆里，用清水洗了一下，那一盆水一下子就变红了，那个肉团团就象红色的水里有一条红色的鱼，老医生用另一只手指了一下肉团上一个豌豆粒那么大的黑点说：“这就是头部了。”我忽然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胸口开始发闷，好象被什么东西堵上似的！多少年来，生活中很多事都忘了，这件事却象钉在脑子里一样，那红色的水里一条红色的鱼时不时的在眼前浮现。
那年月如果没有熟人托个后门，弄个生育指标真比上天还难。没有生育证，就不敢再怀孕了，唯一的办法当然是采取避孕措时。那时我们年轻妇女一月要进行两次避孕教育的，所以每个育龄妇女对避孕并不陌生，何况避孕药是计生办免费发放的，年轻妇女手头都有，这药我一吃就是两三年，后来终于拿到日思夜想的生育证了。
拿到证的那一夭，我真的有点欣喜若狂，拉上丈夫，以脚打屁股地速度跑去计生办报到登记。那一刻的心情，真是比出门捡到金元宝还要兴奋，连害羞都顾不上，婆婆也高兴哭了。我们还给计生办的工作人员发了喜糖，不是结婚喜糖，是生娃的喜糖，随后等待人家指示。一个略显胖的中年妇女直接了当地问：“啥时间怀的孩子？”我一愣，看了一眼老公，老公很小心地说：“还没有……”。那位胖胖的女人显然有点生气：“没有怀上，你们着什么急呀？回去，抓紧怀孕，准生证不是准怀证，一年有效，过期作废！”我和老公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刚要走，那女人又说：“记住，停服避孕药半年后，怀上的才是健康的。”
我和老公回到家，自然是筹划如何在指标失效之前造出我们的孩子来！在经过停用避孕药改用套套半年之后，我们终于在那年的入冬前迎来了我们的宝宝，去医院检查证实，的确怀上了！孩子的到来，引起我身体各种的不适，尤其胸口一直发闷，胃部象被一根线绑住了有人在另一头揪着一样，难受得很，但我依然感觉非常高兴。婆婆再一次喜极而泣，她闲下来就给我上课，叮嘱如何保养好身体，她一直说，大人有好身体，孩子才有好身体，老公爹天天高兴地唱秦腔，丈夫变得有点傻乎乎的，整天寻思给我吃什么好东西！炒鸡蛋，煮牛奶，买水果……那时我们并不富裕，家里的钱财数目很快让他给弄成了负数，经济危机随时都会降临！婆婆也在奋力支援，因为孩子，连尖锐的婆媳矛盾都不知到跑到哪儿去了，反正那一阵子没露头。第二年夏天的某一天，孩子在下午七点后踏着红色晚霞走来，一路歌声嘹亮！接生大夫举起来看了看，说了声：“是个扛大旗的。”然后扔在旁边一张产床的一块油布上，他除了展喉高歌，还手舞足蹈呢。一位年青女护士走来抱起他，向外面走去，边走边打趣说：“这小子以后定是个唱歌的料！”确实，后来，儿子爱唱歌，而且嗓音很好！
那一天，护士告诉我儿子净重3570克！这个数字我一直记得，还有他的生日，还有那个傍晚穿过后窗的玻璃照在白色墙上，通红通红的晚霞……
我们这一代人提倡少生，优生！如果有人不想生那可是做了莫大的贡献，可是那一阵子人们要生孩子的欲望可是空前绝后的。我们这地方是农场，土地多，很多人从农村跑出来，两口子在我们这儿打工，就是为生孩子而来，生完了再带回家。他们才不管罚款要罚到倾家荡产，先把娃生下来了再说。
那些年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是最辛苦，最操劳的了。他们边走访摸底边宣传积极避孕；又要动员已孕妇女打胎，还得督促生过一胎的上环，生过二胎的妇女做结扎。据说农村的结扎队就蹲点在村里，女人们这边娃一落地，那边就进入绝育花名册，就等满月那一天的一“结”！如果发现大肚子，你是逃都逃不掉的！抓到了就去引产，因为这是国计民生的大事，指标之外怀孕都是犯法的。母亲常常会感叹：“我们那个时代鼓励多生，只要有了就生，现在你看，打个胎就象小孩过家家，太随便了！”
是啊，太随便了，而且，为了人们更方便打胎，后来各大医院先后出台了各种打胎新技术，最知名的，也就是无痛人流和药流了。有广告词曰：无痒无痛，一觉醒来，解决你一切烦恼。
后来发现人们的思想觉悟都提高了，不用宣传都没有人想生第二胎。最想不到的是，不知何时开始的，未婚同居成了一种时尚，而且有那么一部分人成为“丁克”！这可是彻彻底底炸毁了我的三观。在我看来性爱是神圣的，是令人尊重的和敬畏的，是必须经过结婚这个神圣的仪式后才能触碰的，结婚后是必须是要生孩子的！后来却发现医院里堕胎的人越来越多，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在医院碰到的最小的堕胎者，年龄只有十四岁，她一脸孩子气，吃了两片药，挨着我睡在另一张床上。我问她：“怕吗？”她摇摇头，没有说话，我们都安静地躺着，过了好长时间，她突然带着哭腔说：“出来了！”随即迅速下床骑在垃圾桶上！医生也来了，帮她处理了一下，然后她就提起了裤子……
那个医生问她：“你男朋友呢？”她说：“他在上课，来不了！”，“你妈妈知道吗？”医生又问。“不知道！别给我妈说。”小女孩似乎在处理一件很平常的事，显得很轻松。”以后记得避孕，打胎多了，对身体不好！”医生说。我很诧异：医生为什么不说以后别随便和男生睡觉了呢？
小姑娘回头对我一笑，说：“谢谢阿姨，我先走了。”那女孩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轻松的走出了大门！我心里有酸酸的东西又在翻腾，又想起了那个镊子夹起的“孩子”和那一盆红红的血水来！
儿子上初二那一年，有了“二孩”政策，和我同龄的人绝大多数都又要了一个，因为在我们的意识里认为两个孩子还是好些，一来，孩子有个伴，二来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对孩子的心理健康成长是非常有利的！但是，我却没敢要第二个，虽然我特别想再要一个，但我怕呀，一个男孩子一座楼房都买不起，两个男孩买两座楼房，我们两口那有那本事？何况当时我们的条件不是太好，男孩又调皮又不好管，不好好上学，每天还得去网吧找他，真的怕再生一个男孩出来！
眼下我们的儿子长大了，结婚生子就在眼前，现在又放开了生育政策，这对我们来说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现在落到了他们的身上，这么好的政策，这么好的机遇，我得好好鼓励儿子早点让我们抱孙子！但我不知年轻人那脑瓜袋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他口口声声说：玩够了再结婚也不晚；结婚了咋办？连自己都养得费劲巴力的；不结婚，一个人自在，结婚了还得伺候一个公主，还得看娘娘脸色行事……他的结论是：结婚是拿自己和父母一生的心血换个祖宗回来欺负自己和家人，你看，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
如今儿子也有了女朋友了，我还真想抱上二三个孙子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