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在报纸编辑岗位工作了25年,编辑、推出了成千上万的新闻、文学作品,也结交了很多作者和读者,自诩“爱岗敬业,收获满满”。如今每每说起自己几十年的编辑工作,就如数家珍,激动不已。这其中包含着一种对编辑这个职业的情怀和其中许多难以忘怀的酸甜苦辣。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刚参加工作就接触到《夏收战报》。这是一种新疆兵团农场每年夏收期间临时开办的油印小报,当时条件简陋,人工刻蜡版,人工印刷,主要刊登当地夏收新闻,当然,也有给夏收工作鼓劲的散文、诗歌等文学稿件。我的编辑生涯就是从那时起步的。
由于有好几年编辑《夏收战报》的经历,再加上喜欢文学创作,虽然不是科班出身的我,后来也顺理成章地进入正规报社当起了编辑,先是在《新疆商报》,上世纪90年代末中国都市类报纸兴起时,又先后在《新疆都市晨报》《阿克苏报》《北疆晨报》等报社工作过,亲历了都市类报纸的大起大落,也见证了报纸编排手段的巨大变化和互联网媒体的迅速崛起。一路走来,令人惊叹,也让人唏嘘。
报社的编辑部一般都比较热闹,来的比较多的当属记者,其次就是自由投稿的作者和广大读者。以前跟作者、读者交流,除了见面只有信函和电话。信函往来时间长;电话往往一句两句又说不清;见面交流,一是很不容易,二是碍于情面,有些话反而不便明说。现在就不一样了,增加了短信、QQ、微信以及各种业务交流群等方式,与作者、读者没有见面胜似见面,而且随时随地互动,比以前方便多了,也亲切多了。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作为一个老编辑,也面临着巨大的转型,不但编辑理念要转,编辑方式更要转,否则,结果就三个字——“被淘汰”。不过,几年下来边学边干,从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离不开,拿惯了笔的手,也敲起了键盘,人工改稿、手工画版、计算字数的活也统统交给了电脑,甚至在手机上都能轻松操作,真是太方便了。
当初学习用电脑打字,并非一帆风顺。刚开始只会“一指禅”,速度也慢,工作效率不高;一两年后已经能够双手并用,而且基本上可以盲打了。对用得比较多的回车键(Enter),开始还有疑问,为什么是“回车键”?明明是“换行键”,叫“执行键”也未尝不可。后来一查,原来是根据早期英文机械打字机而来,便释然了。
从不熟悉到熟悉,从不习惯到习惯,数字化、智能化的编辑手段越来越多,甚至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偶尔用笔在纸上写东西出错时,首先想到的竟是找“后退键”或“消除键”,而不是用笔把错误划掉。有时候在街上走错了路,也会想到能“一键返回”该多好啊。
有一次对老婆感叹:“现在改稿、做图真方便,改错了可以一键返回原点,如果过日子也能这样就好了。”
谁知,老婆白了我一眼悻悻地说:“你是不是找我后悔了,也想一键返回单身?”
我一愣,居然讨了个没趣。这哪跟哪呀,切!
也有让我得意的事。2003年,因编辑一篇纪实文学,我获得了“第十三届中国新闻奖”。虽然是属于搭便车蹭上的“编辑奖”,但这是我迄今为止获得的最高奖。评委给的评语中说,除了作品好之外,版面语言的艺术表达,也凸显了编辑的文学智慧。我庆幸自己一辈子在为别人做嫁衣的同时,偶尔也能落一点漂亮的剩布头,意外之喜,岂不快哉!
古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随着新媒体铺天盖地地到来,只辉煌了十来年的都市类报纸便开始走下坡路。我所在的报社也是苟延残喘,记者、编辑们人心不稳,尤其是编辑部,几位资深编辑早就洞悉纸媒的前途,纷纷另谋高就,只有我这个年龄最大的编辑心有不甘,难舍编辑岗位,再加上临近退休,才磨磨蹭蹭坚持到了最后。
去年,我终于退休了。一下子赋闲在家,还真有点不适应,失眠、心悸、烦躁都找上了门。究其原因,医生说,应该是由于离岗后产生的强烈失落感造成的。那怎么办呢?重操旧业已不可能。于是,我思忖良久做出决定,申请了一个微信公众号,起名“天山诗刊”,纠集了一帮文朋诗友担当顾问,自任总编辑,编稿、排版当然也是自己。因为对我来说这些业务都是轻车熟路,不在话下,既契合了我喜欢写诗写散文的嗜好,又满足了能够继续做编辑的心愿,同时也为繁荣诗歌文化做点事,可谓一举多得。“天山诗刊”运行一年多,人虽然很辛苦,但再也不用像在单位那样看别人眼色行事,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自然是乐不可支。有意思的是,先前身体的一些不适居然逐渐消失,整个人充满了活力。
如今回想自己几十年的编辑生涯,总是感到温馨和感慨不已。不管怎样,不管时代如何变迁,我对编辑工作的热爱已经深入骨髓。我已给儿孙们交代好了,说哪天我“百年了”,一定要把珍藏的几大本我编辑的报纸版面剪贴本垫在我的头下。否则,我就是入了土,也会重新睁开眼睛,死不瞑目的。
女儿惊讶地说:“老爸,您开玩笑吧?”
我立刻板起了脸:“不是开玩笑,是遗嘱,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