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城有座杜鹃山

麻城有座胜山，名曰龟峰。自从2007年山上开满杜鹃花，又被称之为杜鹃山。这里虽不是现代京剧《杜鹃山》故事的发生地，但一样有着鲜明的红色印记：一个讲述秋收起义后的英雄故事；一个见证了黄麻起义时的波澜壮阔。杜鹃花象征着火焰，象征着热烈，象征着爱情与友谊，象征着坚毅与忠诚，一直是文艺作品中常见的明星花。

作为客居他乡的麻城人，最触动我的广告语是“人间四月天，麻城看杜鹃”。每当央视播放，我的心便随之躁动，老家的杜鹃花开了，意味着春天的来到。记得第一次闻听这则广告语，突兀中颇感惊喜，原来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杜鹃花麻城也有！我无法无动于衷了，决定趁着大好的春光赴一次老家的杜鹃花会。

我来了，一向以崔巍雄奇示人的龟峰山，此刻分外妖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海，涌动着红色的浪花，此起彼伏。感动之余不免疑惑，在我少时印象中，龟峰山是没有这么大片杜鹃的。赏花归来，恰好读到了郑重建的纪实文学《红动龟峰》，才有所释然。郑重建是我中学时代的同窗好友，也是麻城实力作家之一，植根基层，写过不少散发泥土气息的文学作品。那是2008年吧，我的一篇网文《龟峰杜鹃故乡情》被《品读麻城》画刊选用。适逢第一届麻城杜鹃文化节，跟画刊同时推出的还有作家熊明修作词、王原平作曲的新歌《麻城杜鹃花 》首唱。紧接着，市内外、省内外、国内外的游人慕名而至，到了盛花期，更是人潮涌动，摩肩接踵。所有这些，都说明龟峰山的杜鹃花已成规模了。

今岁四月，复回麻城，甫知郑重建在原著基础上重又落纸云烟，以《惊世花闻》之书名惊艳问世。再次拜读，确有耳目一新之感，书中不仅增添了更多的故事和情节，还注入了新的时代元素。两个集子讲了同一事件，但相比之下，《惊世花闻》的叙事架构更为宏大，人物刻画更为生动。我在想，如果把杜鹃比作美人，那她是如何爱上龟峰这位“英雄”的？也许，《惊世花闻》的回答更接近完美。作者以深情的笔墨塑造了一位敢当敢为、有血有肉的主人公形象，他就是让杜鹃花爱上龟峰山的“红娘”鲍在祥先生。若单以“红娘”论，不足以诠释鲍在祥与龟峰杜鹃苦乐相依的经历，以及那些鲜为人知的点点滴滴。

我与鲍在祥神交已久，他的事迹，他的故事，早已通过书籍、网络为我所识。直到见了本人，才使得抽象与现实的感觉合而为一。他浓眉高额，目光炯炯，身上透着一股刚毅果敢的气场；他善言谈，不做作，常常一语破的，直指要害；他虽然身材不巨，但你丝毫感觉不到他的矮小。作为一个平凡人，鲍在祥做了许多让他颇感得意的事，但最自豪的还是揭开了龟峰山杜鹃花的神秘面纱。当然，他的成功，除了他个人的努力，还得益于他所处的时代，得益于有一个支持他、为他保驾护航的上级组织。

那是2006 年 11 月的一个夜晚，中共麻城市委、麻城市政府召开会议，作出一项对于龟峰山来说是一个意义重大的决策。即：将原为龟山乡所属的二级单位——龟峰山风景区从乡级机构中分离出来，升格为市辖科（局）级事业单位，与原国营龟山茶场合署办公，实行“两块牌子，一套班子”。但由谁来担任主要负责人，一时间陷入僵局，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会者们经过反复讨论，大家的意见渐渐地集中到了一个人的身上，他就是鲍在祥。

那时的鲍在祥还是国营龟山茶场的场长，履新之前，市里给了他三件“法宝”：一块牌子（龟峰山风景区管理处）；一顶帽子（管理处书记兼主任）；再就是一枚印章。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三件“法宝”，若放在无所作为者手里，那就是几张“空头支票”。但鲍在祥却如获至宝，他像孙悟空得到了菩提老祖的变化之法，像马良得到了白须老人的神来之笔，他决心在龟峰山从容起舞，干出一番让人惊叹的事业来！

上任伊始，鲍在祥就在山上转悠。别人看山是在看风景，而鲍在祥则是在看一盘棋，这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是他的棋子。他在构思，他在布局，可是所有的棋子都已经落在它们该有的位置上。比如天下奇峰龟头，自造山运动以来就傲立在那里；比如古寺古刹早已与龟峰山融为一体。山是大自然造就的，文物是先人们留下的，看来只能在花草林木上做文章了。可是亘古不变的植物们，除了随心所欲地生长着，似乎也无意改变什么。

许多时日，鲍在祥就这样在山上转来转去，太阳从东边出来，又从西边落下，可鲍在祥的心并没有随着日出日落般安稳。他在思考，他在找寻，他甚至希望土地菩萨能够现身，给他一帖锦囊妙计，可土地菩萨终未现身。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浓浓的雾霭将龟峰山裹得严严实实。鲍在祥信步来到观音殿，就在他进入能仁寺的当口，霞光中竟露出一丛杜鹃花。是那样的新鲜，那样的灿烂！鲍在祥顿觉眼前一亮，他循着杜鹃走去，像欣赏美少女般地端详着。鲍在祥的目光顺着那一抹嫣红放眼望去，却再也没找到相同美艳的杜鹃花。鲍在祥心里清楚，杜鹃是属于春天开放的科类，在温度适宜，光照充足，水分丰沛条件下的冬季，偶尔也会出现。鲍在祥似乎有点失望，可他的心却被这火焰般的花枝照亮了，他的脑海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整个龟峰山都开满了杜鹃花，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呢！鲍在祥的心因为这一闪念，开始波涛起伏了。他宁愿相信这是上天给他执著的巡山的回报，他忽然灵感乍现，风景区已经有了一座山——龟峰山；有了一壶茶——龟山岩绿；如果在开上一束花——杜鹃，那岂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锦上添花了！是的，杜鹃！杜鹃！鲍在祥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是啊，龟峰山是英雄之山，但龟峰山也是人性之山，爱美之山。要不然怎么有那支如此艳丽的杜鹃花呢！此时的鲍在祥，似乎已经看到了一座开遍映山红的杜鹃山了！

主意一旦拿定，鲍在祥便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他一边翻阅资料、请教专家；一边继续寻找杜鹃的踪迹。专家告诉他，要使一种花大面积盛开，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疏林去杂”，就像稻田里的稻子不能有其它杂草一样。鲍在祥听后调侃了一句，是不是黄巢所说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呀！专家笑着回答，有那么个意思。

疏林去杂是一项基础性工作，也是培育杜鹃最重要环节。为此，鲍在祥主动同当地村支书协商，安排民工上山砍树除杂。但让他没有想到，砍树涉及林业管理方面的法律问题，当林业站的工作人员得知此事，迅速通知森林警察一道赶赴现场，随即命令民工们马上停止劳作，否则抓人。

这事很快传到鲍在祥的耳朵，他急忙赶到山上。原来都是些熟面孔，鲍在祥热情伸过手去，连声说，同志们都来关心龟峰风景区，感谢！感谢！可对方却不领情，板着面孔一本正经地说，老鲍，你莫套近乎！你们砍伐森林没有批文属于违法。鲍在祥心想，风景区刚刚成立，就我光杆司令一个，分身乏术呀。他解释说，报告已经打了，正等批文呢，可时间不能等人，不抓紧不行啊！

双方各执一词，最后森林警察说，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去把事情说清楚。鲍在祥此时也豁了出去说，既然你们不肯高抬贵手，就把我铐起来带走吧！说完，把双手递了过去。一旁的民工见状都围了过来，齐声说，干脆把我们都铐走吧，要坐牢大家一起！

面对僵局，林业工作人员左右为难，便跟森林警察协商，还是先拍照取证，待后处理，以免把事情闹大。

林业一行人走了，可鲍在祥的心并不平静，他知道这事没完。但不管别人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疏林去杂的工作一刻也不能停。便和村支书商议，请民工们接着干，有什么事我负责！

鲍在祥就是这样的个性，认定了的事决不放弃。不出所料，接下来的几天，各种议论接踵而至，有积极的，也有诋毁的。但鲍在祥顾不了那么多，他凭着“三件法宝”平静应对，该办的手续一一落实，该走的程序一项不落，直到所有的矛盾一一化解，就连林业执法部门一直坚持的罚款，最后也不了了之。

人为的障碍一旦排除，鲍在祥便一门心思扑到山上。那是 2006年深冬，高海拔的龟峰景区，寒气逼人，鲍在祥和民工们一道日复一日地在山上劳作，上一道坡接下一道梁，左一片山转右一片岭，有杜鹃的地方去杂，消灭死角；没杜鹃的地方移栽，不留空白。鲍在祥是个善于学习的人，关于杜鹃种植的知识积累不少。深知杜鹃生长的习性，适宜疏松、通透性强、排水好且富有腐殖质的酸性土壤，而疏林去杂就是营造这样的生长环境，既花气力，又要仔细。除杂的目的是要去除杜鹃相近的遮盖物，为杜鹃花的茁壮生长留出空间，若不小心将杜鹃的幼苗也铲除了，那就前功尽弃。为这，鲍在祥没少费心思。

杜鹃是灵性之物，若投之以桃，必报之以李。经过一冬大面积的疏林去杂，补栽补种，杜鹃开始以它的方式回报它们的主人。就在2007年的春夏之交，杜鹃花竞相开放了！来自龟峰山的报道接二连三，杜鹃花盛开的消息跟杜鹃花蔓延的速度一样惊人，远远近近的游客们慕名而至。此情此景，无疑为2008年麻城首届杜鹃文化节做了极为厚实的铺垫。

但为了让龟峰山的杜鹃为更多人所知，鲍在祥一刻也没闲着，他将杜鹃花盛开的照片放大，制成广告牌，哪里人多就在哪里展示，甚至连领导开会的地方也不放过。他要让他一手栽培起来的杜鹃花走出麻城，走到国人的心中，甚至走向世界。所有这些，都源于他爱他的风景区，爱他的龟峰山，更爱他的杜鹃花，他爱它们胜过爱他自己！

说起来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人间四月天，麻城看杜鹃”的广告语早已深入人心，麻城人耳熟能详的歌曲《麻城杜鹃花》依旧广为传唱，杜鹃花海还那样如火如霞！可我们的鲍在祥却因工作调动，早已离开了他钟爱的龟峰山，离开了让他倾注万千心血的杜鹃花了……

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鲍在祥已退休几年了，每当提及在龟峰山工作的经历，他都会激动不已，甚至眼眶湿润。是啊，男儿有泪不轻弹！为了那一丛丛开放的杜鹃花，鲍在祥受过多少委屈，受了多少苦累！可这些都在其次，最让他难过的，有时为了一点小事不得不放下他男子汉的尊严，赔着笑脸，大碗灌酒……

俗语道：吃水不忘打井人。自然赏花也不能忘了护花人，鲍在祥说到底就是一位平平凡凡的护花使者。也许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得那么深、那么远，但的的确确他精心呵护过的花已经开遍了龟峰山，开出了一片红红火火的景观山，开出了一座实实在在的杜鹃山！

好了，就此打住，就以熊明修歌词作为结束语吧——

不是天上的霞

不是画家的画

她比霞美胜似画

那是家乡的杜鹃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