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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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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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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永在心中

三月的雨,温软如丝,稀稀疏疏,却整夜都在滴滴嗒嗒。穿过那无边际而迷蒙的雨雾,我梦见到了一个人,一个走了很久很远的亲人——我那可亲可敬的大姑。

每每想起大姑来,总是有着一份淡淡的忧伤,同时也是满满的甜蜜的回忆。渐渐地,在心底会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敬意。

那些逝去的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有很多往事常常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让我深感震撼的是,一个并没有上过学的农村女子,怎么能把那些轻飘飘的日子,甚至是带着几分疼痛的时光,过得如此的富有诗意呢?

大姑出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初,那是历史上一阵异常艰难的黑色岁月。大姑在家中排行第三,上有两个哥哥,下还有三个弟弟,因是唯一的女孩,那时的农村女孩一向都是单独排位,所以家里喊她大妹,我们晚辈尊称大姑。大姑取名“大香”,她的一生,的确无愧于这个“大”字,而且还真是大有大的样子。

大姑嫁到不远的邓家寨,与姑爷一起撑起了一个风雨飘摇的家。记得那些年,我们去大姑家拜年,她们住的是一个破败不堪的木房,猪圈和牛圈与人的床铺紧紧相连,甚至有时小孩子就在猪圈和牛圈上面搭起铺盖,与它们一起听门前杏花初绽的声音,半夜里上下鼾声如雷,清晨被露水淋湿的小鸟轻声呼唤。

那时的日子真苦,苦得连多放一点盐巴都成了一种奢侈。家家如此,大姑也不例外。大姑有四个儿女,那些年头要把他们养育大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再加上姑爷年轻时因生活中的不如意,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大发雷霆,把家里的坛坛罐罐乱摔一地,大姑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其艰辛程度可想而知。

姑爷虽然时常借酒装疯,但大姑始终视他如至亲至爱,始终用一颗温婉如玉的心待他一生一世,永不言弃。大姑并未因生活如此苛责她而自暴自弃,像有的人那样另择门楣,甚至跑回娘家。我们也从未见她发什么脾气,只是看到她一天都在忙碌着。她在生活的风刀霜剑面前,毫不退缩,勇敢地承担起了家中顶梁柱的角色,选择了迎难而上,大刀阔斧般披荆斩棘,带领儿女们一路上乘风破浪。后来,姑爷在她的执着和感化下,终于把那害人的麻汤戒了,那个家才开始兴旺发达起来。

大姑一心一意要把几个儿女培养出来,这是她最朴实的远大理想。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气,挨多少骂,她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在她的身上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一个中国农村母亲为了儿女竭尽所能和无私奉献的光辉形象。为了儿女,大姑练就了刚强的性格,无论生活多么艰辛,永不言败。大姑虽然性格刚强,但总以她最独特的方式深爱着自己的子女们,在儿女最需要的时候,她总是挺身而出,用行动诠释了母爱的伟大。直到今天,她的优秀品质以及对生活满腔热情的态度,总是激励和鞭策着子女们,无论在多么困苦的环境中都要去尽力争取。

大姑虽然生长在农村,但并她不像那些整日穿得油腻邋遢,裤脚上满是泥巴的农村妇女的样子。印象中的大姑每时每刻都是一副精神抖擞、穿戴干净清爽而优雅的模样,甚至还有点像区公所拿工资吃皇粮的人。

大姑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她却学会了拿着秤杆风里来雨里去到处做生意。那时候,她常常是穿着一双轻巧的布鞋跑几十里山路去做点小买卖。为了给儿女们凑足学费,而不舍得吃一个两角钱的馒头当午饭。她做生意从不会亏待别人,认为那些耍滑头的人最终都会自己滑倒的。因此,她宁愿让秤杆翘得高一点,多送一点给别人。只见她常常像男子汉一样,肩挑背扛,冰天雪地,田间地头,家里家外,披星戴月满载而归。但从未听见她叫出一声苦字。

即使生活困窘如麻,有时会把人逼到疯狂的境地,但大姑自始至终把它过得井井有条,甚而是一种如诗如画的境界。

大姑从小在母亲那里学会了捏肚子那门手艺。小时候去大姑家,经常看到屋里屋外一些小孩子由大人抱着排队,在等着大姑捏肚子,我感到十分好奇。只见大姑轻轻揉着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的肚皮,嘴里不停地抚慰着,说小乖乖不要闹不要叫,一会就不疼不痛了,明天就能长成一个胖小子了。说来真是神奇,那些经常肚子疼,甚至闹蛔虫的不幸小孩,经大姑那双妙手轻轻一抚弄,竟然奇迹般就好了。如果真有蛔虫,第二天就会全部被驱赶出来,小孩子的身子则一天天强壮起来。那些乡民,真的是对她感激涕零,要送点钱财或东西给大姑以表心意,却被她婉言谢绝了。对此,很多人深感不解,甚至为她摇头叹息。大姑却对我们说,即使家里再穷困潦倒,但那个钱是绝对不能收取半点。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曾经说过,这门手艺只是为了救人于苦难之中,不能收人半分银两,否则以后就不再灵验,还会招到报应。所以,大姑一直坚守着母亲临终前这一嘱托。

大姑常常周济周边那些困难的人家,特别是对于我们娘家的人,大姑更加要偏重一些,也许里面蕴含了更多的特殊的感情。

大姑家住在平地,相比我们高山上的娘家要风调雨顺一些。加上她的艰苦奋斗和勤俭持家,日子要比一般人家滋润得多。我们一行十多人去那里做客,大姑总是赶紧把炕头上熏得黑不溜秋的腊肉取一大块下来,炒给我们吃。我们则往往把大姑炒的满桌子菜象风扫残云一般,很快席卷而去,连蒸饭的大甑子也舀了个底朝天。而且,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大姑一家人,以及我的那些表哥表姐们,一个也不能端饭碗,必须要等我们吃完了才能上桌。让人更为费解的是,大姑有时叫表哥表姐们干脆出去干活,说他们刚吃不饿,一会回来要吃还多得很。大姑常说,连客人都沒有吃完,哪有主人上桌吃饭的道理呢。有时,我们之前吃的是白生生的米饭,而我后来看到表哥表姐们碗里端着的,却尽是红薯和苞谷。年幼的我,对大姑的这一严酷的家教深感困惑和迷茫,对自己刚才在桌子上那般狼吞虎咽的吃相,莫名地感到一丝难过与不安。

诚然,大姑一向严格要求子女,自己也力求上进。人民公社时期,曾做过大队妇女主任,还经常去区里和县城开会,并获得过县里表彰的女强人称号。正是有了她树立的严厉家风,子女们才从农村奔了出去,其中两个儿子还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女儿当上了中学老师,一个儿子去了遥远的天山脚下驻守边陲。对于一个农村家庭而言,那个时候能做到这样是远近闻名的壮举。

大姑一生自强独立,虽然时常帮助他人,但自己从不想给别人增加一点负担,哪怕是自己的子女也不肯。在姑爷因病不治去世后,她便执意要回到农村老家独自耕种生活,儿女们虽万分劝阻,千般挽留,但最后只能随了她的心愿,不料这却给儿女们留下难以弥补的永远愧疚与遗憾。在一个夏天的清晨,在太阳初升之前,八十多岁的大姑独自一个人在老房子里撒手人寰,与世长辞了。也许,这是大姑思念姑爷的一种独特的方式。也许,她只是想一个人守护着那个与姑爷一起打拼并饱经风霜共同创建的家。

一向身体很好的大姑突然离去,真是让人无法接受。当噩耗从天而降,儿女们满含悲痛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再也不能见到母亲昔日的音容笑貌,再也听不到一句母亲临行的叮嘱,满堂儿孙站在老屋子里,唯有滴答千行的泪水淋湿双肩。猛然间,发现大姑已经化成了一只艳丽绚烂的粉色蝴蝶,一连多日默默驻守在檐前,深情凝望着她的儿女们,久久不肯离去。她似乎在诉说着:“儿女们,永别了!但不必太悲伤,咱们下辈子还会相逢。”

     大姑虽然无声无息地去了另一个世界,但她的精神风貌永远留在了亲人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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