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里天气渐冷,人的情绪有些沉闷。这个时候,急需找点乐子冲冲。众人在网上频晒武功千年古会。一而再、再而三,引得我坐不住了。先向那里的熟人、我的大学同学杨立社教授,打问古会的会期。欣喜之余,不日便约友同往。
去年读过一篇写武功古会的散文,印象深刻。其实,我对老武功镇早该熟悉的,只是始终停留在听说和想象上,并没有去过。史说武功县古称有邰,有两千多年的建制史,今人常说的武功镇,昔日曾是县衙驻地,县府后来搬迁去了别的地方。
这次一去,方才明白,这里与我的想象相去甚远。漆水河谷如此开阔,武功镇竟然坐落于漆水河畔,街道敞亮、遗存尚多,有姜嫄墓、汉苏武墓、唐太宗李世民出生地报本寺、磨盘街城隍庙。规模之大远非一般镇可比,其久远的历史风貌,仍依稀可辨。这里距我早年读大学的杨陵镇张家岗,仅咫尺之遥。初到西北农学院那会儿,我曾站在漆水河谷的西南沿,不止一次向这里张望过……
原来,古老的漆水流域曾是我中华农耕文化的发源地。这个千年古会址,就坐落在武功镇外的漆水东滩。古会是为了纪念神农氏后稷,在此教民稼穑,而流传千年不息。每年农历十一月初七到二十六日,连续二十天,天天集会。方圆数百里的农人,都会来赶这个大集。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如今的古会会是什么样子。等到了地方,最先遇上了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流。武功镇街道上空,挂满了一道道红色横幅,绵绵几公里,一路伸展到东河滩。““醉”正经的武功古城,不一样的河滩古会”。人流中以关中西府口音居多,大多是乡村人的穿戴。不过外地游客的车辆,也随处可见。一进入会场,我就被摩肩接踵的人流裹挟而去,夹持着人流缓慢移动的,是两边的各色饮食商品摊点,还有不绝于耳的叫卖声。这种热闹场景,已多年未见了。
随着如潮的人流向里走,饮食区十分热闹。一家挨着一家的羊肉泡、饸络面、旗花面,吸引了许多食客。硕大的锅盔堆得有半人高,摊主站在后面,只露出一副堆笑的脸来。烤肉摊主,边表演边吆喝不止。走出人海,我来到一处稍显空旷的地方,看见了大大小小的木案板、木桌凳、竹编的篮子、席子和杈把、簸萁、筛子等各种农具。最为稀奇的是见到了,过去农家烧火做饭用的风箱。我赶忙走过去,手抻拉杆试了试,响声清脆,拉着很轻巧,风力还不小。不远处还有表演歌舞的大篷车,秦腔戏台周围也聚集了不少人。
也许是季节的缘故,古会上传统的农家用品并不多,也没看见牲口市,倒是现代食品和服装唱起了主角。于是,我就有种“古会不古,食饰最盛”之感。在会上我意外地发现一位老者,正在兜售一本书,拿起来随手翻阅,是推介当地集镇上各色集会的书籍。说明这里常年的集会依然很兴盛。我意识到除了这个古会之外,还有那么多活着的集会,依然在延续着武功古会,千年不衰的民俗。
赶集上会,这一流传久远的农耕民俗,是不断变化的。一年四季里,每个集会的主题是不一样的;一个时代后,传统集会的交易方式也会翻新的。就像漆水河里的流水一样,天天都有活水来。昔日的人们到集会上,主要去购买生产生活用品,出售自产农产品,交换有无。如今,这里是乡村最热闹的聚集地,在农闲时节更是如此。购、销、玩、乐、吃,样样都挺吸引人的。
这次到武功镇,如愿瞻仰了教稼台。古会就立在后稷教稼台前,人们在以唱大戏、庆丰收、学经验的方式,来纪念这位农耕文化的先祖。后稷本名姬弃,上古时代唐尧封其于有邰,被称作稷王、农神,农耕始祖,五谷之神,曾拯救民众,使之免于饥荒或灭种。1934年于右任先生在杨陵创建西北农林专科学校(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前身),即缘于此。民以食为天,农耕文化是人类生生不息之源。
古会内外,到处都是旗花面店。一打听便知,武功旗花面类似于宝鸡的岐山面,也是西府名吃。说到面条,我忽然想起,真正喜欢上吃面,还是从当年在杨陵读书开始的。旗花面店主很热情,一下子端来两种面:辣的面碗里漂着通红的辣椒油,不辣的可见绿的碎韭菜叶、鸡蛋做成金黄色的菱形碎片,象旗花般浮在上面。一眼便看得见,不多的面条晶莹剔透、细若线丝,静静躺在碗底。面少汤多是西府面的一大特点。清香的面汤喝上一口,酸香四溢,沁人心脾。我一口气吃了五碗,记住了这里的旗花面,也系结下剪不断的情思。
眼下社会变化如此剧烈,类似古会这样的民俗文化,为何还在延续?也许这正是人们对过往的一种留恋和怀念,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