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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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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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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树


在家乡众多的树种之中,我印象最深的是苦楝树。

初春时节,村口、坑塘旁、房前屋后,两米多高的苦楝树树冠如撑开的绿色巨伞。紫色的苦楝花点缀其间,远远望去,如云似霞。

苦楝花谢之后,结满青青圆圆的果实——楝枣子。

村中的小姑娘会摘下大把的楝枣子,玩一种游戏:散窑。

这个游戏玩得最好的小姑娘叫秀。秀读完小学她爹就不让她读书了,拿起了赶羊鞭,村旁地头放起羊来。

沐风栉雨,秀像一棵挺拔的高粱疯长。几年过去,秀出落成大姑娘了。苗条的身材凸凹有致,背后拖一根长辫子,走路如风摆杨柳。惹得村中小伙子纷纷追求,十里八村上门提亲的踏破门槛。秀却不为所动。

邻村赵庄有个说书的艺人,身材魁梧,面庞英俊,但却是个“双瞎”,人称赵瞎子,年近四十孤身一人。

乡村的夜晚,一弯新月高挂天上。

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聚坐在村中的空地上。赵瞎子戴副墨镜,哗哩哗啦撑开三根竹子支起的羊皮鼓。手中细长的鼓槌敲得羊皮鼓砰砰有声。赵瞎子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影影绰绰的树影间响起——“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鸡也不叫了,狗也不咬了。”“说书不说书,上场先做诗”……

赵瞎子的说书名目有《大红袍》《小红袍》《说岳全传》《隋唐演义》《杨家将》等等。赵瞎子书说得好,第二天挨家挨户收粮食的时候,村里人总会给他舀上满满一碗麦子。

村邻不知道,经常躲在树后听说书的秀是在哪个夜晚看上了赵瞎子。也不知道赵瞎子哪一段唱词打动了秀少女的芳心。渐渐地,村里有了风言风语:秀和赵瞎子好上了。秀和赵瞎子年龄相差将近二十岁。两个村攀亲带故的说起来,赵瞎子还是秀的长辈。

传言的风最终刮进了秀的爹耳朵里。

那是个夏天的傍晚。秀放羊回家。秀的爹蹲在灶屋门口吃饭。看见秀走到近前,瓮声瓮气的问起外面的传言。秀涨红了脸,停住了脚步,没吭声。

秀的爹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面红耳赤的秀抿着嘴点了点头。

秀的爹手一松,大海碗和馒头掉在了地上,红薯稀饭撒了一地,白馒头滚出很远。秀的爹起身抄起斜倚在灶屋门口的一根楝木棍。

秀夺门而出,秀的爹在后面追赶。

村口的路坑洼不平。秀慌不择路,摔倒了。刚好摔在垫路的石磨盘上。秀痛苦的大喊起来。秀的爹停下了脚步,手中高扬的楝木棍慢慢放下了。

围上来的村邻看秀情况不妙:大概摔断了腿。众人七手八脚将秀抬上了架子车,送到二十里外的“祝湾骨科”。

秀的右腿骨折被接上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后,秀下地走路,发现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秀整日闭门不出。

又两个月后,一个爆炸性消息在村里传开:秀趁爹娘下地干活的时候,和赵瞎子跑了。秀的爹托人四处找寻,没有任何消息。

第二年的腊月二十三,我们这里下了漫天大雪。

天将擦黑时,村外的大路上远处出现两个小黑点。

走近时,在雪地上玩耍的孩子们发现:是赵瞎子和秀回来了!秀的腿瘸得不那么厉害了,只是挺着个大肚子,厚厚的棉袄也遮盖不住。

正在灶屋忙活的秀爹妈往村口跑去。秀给爹娘跪下了。秀的娘嚎啕大哭,秀的爹也抹起了眼泪。

过完年开春以后,秀的爹把院里的两棵一搂粗的苦楝树连根拔了,请来木匠,给秀做了一套家具:大床,条几,方桌,椅子。我们几个同村的好奇少年也去秀家里看过,几样苦楝木做得家具倒也精致沉实。只是有淡淡的苦味飘来。

几年过去,秀也学会了说书。打起响板啪啪有声,清亮的嗓音唱起《十念父母恩》有板有眼。

我读高中时,赵瞎子和秀说书已经在相邻几个县颇有名气,有了“民间艺术大师”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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