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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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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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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

麦收(散文)

文/田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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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拍瓦子,拍得蚰蜒没爪子。

在初春深沉的暮色里,村里的小孩子们一边拍着布瓦片,一边唱着歌谣。白天,调皮的他们翻开砖头瓦块,看这百足之虫仓皇逃窜,嘎笑声响起。随着蛰伏的虫子一起醒来的,还有那青青麦田。

地里的麦苗开始返青、旺长。在夜里,似乎能听到麦子拔节的脆响。村邻们拴紧了牛羊,不让它们下地再啃麦苗。

面瓢伸到面缸里,刮得缸底刺啦作响。麦穴子一圈圈的矮了下来,也已经见底。正是青黄不接时节。

身子骨羸弱的我正在上初中。学校食堂要交麦子换来饭票,才能买馒头、打

稀饭。借粮是惟一的办法。

三姨家人均三亩地,是我们家的一倍,又比我们收成好。黑漆漆的夜里,我

去了三姨家。已经躺下休息的三姨起来做饭,安排我住下。第二天一大早,三姨夫骑自行车载着我和一袋麦子去了学校。

读书得以继续。

转眼就是小满。麦穗开始灌浆衍花,挂满白色细小的花粒。

镇上的四月八小满会开始了。戏台搭得脸对脸,两台大戏对着唱。弦板脆响,锣鼓齐鸣。高亢沙哑的豫东调曲目繁多,《铡西宫》、《下南京》、《打金枝》等等。演员唱得卖力,听戏的巴掌拍的山响。戏台前,挤到密不透风。我被挤到戏台下,看那一根根粗大的木桩撑起戏台。演员在戏台上走动,脚步砰砰作响,有细土从木板间隙漏下来。

村道上,赶会的人乌泱乌泱的。遇到认识的,腼腆的互相打着招呼。牛行里,母牛哞哞叫唤,小牛犊欢快的跑来跑去。有村邻想卖了老牛买来牛犊。牛贩子并不说话,拉卖牛人到僻静处双手使劲比划。父亲买了新的麦秸草帽、蒲扇、荆条筐。还有几把崭新的镰刀,用大拇指比划一下刀刃,找来磨刀石,霍霍地打磨。爷爷倒是清闲,听完戏买三根油条,细麻绳系了,慢悠悠的回村。出嫁的两位姑姑趁赶会回娘家看她们的亲娘我的奶奶,新扯了三尺的确良布,给奶奶做件外褂子。买了新毛巾,奶奶顶在头上,既防晒又能搽汗。整天笑眯眯的奶奶眼睛眯成一条缝,嘴上说“花那钱干啥也?”

如果说赶会是一场隆重农事的序曲,收麦则是这乐曲的最高潮部分。

傻瓜喝醋,傻瓜喝醋。黄六子鸟鸣叫着低飞掠过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空气中弥漫麦子的清香。麦秆由青变黄,先是麦根,再是麦梢。麦叶由青变黄,最终成了一搓就碎。麦穗已经沉实,麦芒如针尖,扎得人生疼。

麦收的季节就要到了。

父亲牵了老黄牛拉着石磙骨碌碌来到地头。拔掉一大片麦子,平整一下。扯着老黄牛一圈圈原地打转。大概半天吧,地面泛起白光,麦场碾成了。抬眼望去,一里远的大路两边,隔三差五碾成了麦场。

天还黑沉沉的,父亲母亲起床拉风箱生火做饭,烙了油饼、煮了咸鸭蛋,暖水瓶装满开水。我也从压水井里压满五升塑料壶凉水,捏了几粒糖精放进去。东西放到架子车上,父亲、母亲、我一家人在晨光里出发。

西坡地的麦子先熟。到了地里,天光大亮。金黄的麦浪在风中起伏,有鸟雀惊飞而过。

大人把七八垄麦子,我把了三垄。左手拢麦,右手挥镰。刚磨好的镰刀相当锋利,刺啦作响,整齐的麦茬渗出汁液。不一会,身后就摆了一长溜麦子。差距很快显现,我远远落在后面。

已经割到地头的父亲返回捆扎麦子。几根麦子捋顺拧成绳子,绕着麦子捆成一捆。

我也终于割到地头了。架子车拉到地中间,捆扎好的麦子往上面整齐摆放。我爬上去,将麦捆踩得严实些,一次才能多装。麦捆越踩越高,已经看不到下面的大人了。两根粗大的绳子从后面抛上来,抛到前面去,系牢。麦捆被紧紧勒住。我拉着绳子顺到地上。整个架子车上的麦子垛得小山似的。

父亲扶了车把,挎了肩带,弓了腰身。母亲也绷紧了肩上的绳子,蹬直了双腿。我在旁边帮忙使劲推车,架子车缓缓移动。松软的麦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到了大路上,蠕动的麦车不止一辆。有两户人家用手扶拖拉机拉麦子,麦车垛得更加高大。

到了麦场。架子车停稳,一解绳子,麦捆骨碌碌滚下来,整齐垛好。拉着架子车再去拉剩下的麦子。

往返几趟,到了中午该吃饭的时间。地头的杨树叶子在风中哗哗作响,树荫下倒是清凉。一家人围坐树下,吃油饼就咸菜咸鸭蛋,喝热水兑凉水。脸上、小腿上沾满黑灰色的麦锈,也顾不上搽洗。有骑自行车卖冰棍的叫卖着由远而近。喊住他,一毛钱买上两个。那人从裹了棉被的白箱子里拿出冰棍,冰得我龇牙咧嘴。

仔细算来,我们家六个地块,大概七亩半地,要收一个星期左右。这中间祈求老天爷不要下雨。一旦下雨,麦收被迫停止。望着风雨中摇摆的麦子,人和麦子一样绝望。时间长了,麦子会发芽减产。有一年,下了一星期的雨,麦穗上麦芽萌动。天晴了再收割晾晒,减产一半。后来,用“芽子麦”磨面擀成面条,一煮就断,不再筋道。吐到地上,鸡也不好好吃了。

芒种忙,三两场。到了芒种节气,每家都要碾上三两场麦子。边收割边碾场,全部颗粒归仓大概要半个月左右。白天太阳正毒的时候,父亲头顶草帽、肩搭毛巾,站在麦场中间牵着绳子,家里的老黄牛和一头红牛拉着石磙在麦场中循环转圈。高高的麦秸堆被渐渐碾低,粗壮的麦秸被碾平,闪闪发亮,麦粒也被碾到了麦秸之下。傍晚时分,趁有风的时候扬场。太阳在西天铺出万道霞光,木锨被父亲高高扬起,在空中划出抛物线,似乎到了白云之间。麦粒呼啦落下,细碎的麦秸被风吹出很远。麦粒渐渐堆成金色的小山。

晚上,麦场是要有人看护的。吃过晚饭,蛙声如雷,震耳欲聋。扛了被子,抱了凉席,跟随父亲走进如墨的夜色里。相邻的麦场里,人影绰绰。父亲大声和他们打着招呼,谈着收成。

第二天早起,露水打湿了被子。大人之间流传一个笑话。原来昨天夜里,精力旺盛的红旗哥等三人,趁夜色到邻村西瓜地里偷西瓜。前几天,他们瞅着看瓜棚,小心翼翼,偷瓜成功一次。抱回来一个大西瓜,拍裂,几个人大快朵颐。昨夜里,看瓜人不再睡在瓜棚里,直接躺在了瓜地里。黑漆漆的夜色里,红旗哥摸到了那人脑袋,拍拍是否熟了,准备抱走时,忽然伸出一双手来,手电筒的光柱也照过来。看瓜人是小学时候教数学的老师。结果自然有惊无险,红旗哥被教训一番后回来了。

五月五日端午节到了,麦子颗粒归仓,麦收基本上结束了。端午谐音耽误,谁家的麦子到了端午节还没有收完,那真的是耽误了。

收割完麦子的麦茬地里,被迅速按上了玉米。一场雨后,玉米苗露头,又一场秋收大忙在三个月后等着勤劳的乡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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