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被镰刀遗落的麦子（组诗）

月光抱起羊群的睡眠

无数个失眠的夜，我一边数着羊

一边穿过很长的一段铁路

回到郭尔罗斯草原

月光，跟在我的身后

草原上，大片无声的沉寂

吹着空荡荡的风

我清晰地听到

月亮在羊圈中祝福

月光轻轻抱起，羊群

如婴儿般的睡眠

在母亲的怀里

我心是顺从的，已经陈旧的

身体，像一只羊陷落

在这月光中

黑夜里闪光的村庄

风在吹。黑暗中稳定下来的事物

各得其所

老树，空庭

廊下念叨乳名的母亲

砸吧着一杆旱烟袋

被按进黑夜里的村庄

总会有那么一点微暗的火光

顶着黑夜的压力

一下，一下。不断

地闪亮。失眠的

眼睛，留给没有月光的黑夜

看护着母亲最后的

一小块菜地。母亲种在菜地里的

土豆，开白色的小花

挂在墙上的

大雨时行

蝉鸣蛙鼓中，稻谷丰盈起来

陈年的草帽挂在墙上

苍老，黄里泛白

很久，很久以前。草帽

戴在父亲的头上

遮挡风雨，也遮挡阳光

老屋前的河水涨了又涨

那些挂在墙上的

无非是一个个

柔软，温和。有出处的念想

一棵被镰刀遗落的麦子

头低而又低。麦子在七月

遇见镰刀

落下几滴金黄的泪

和一些心满意足的笑声

割倒的麦子　

都去了该去的地方

一棵躲过刀锋的麦子

孤立风中。麦田，洁净的荒凉

缄默，一如既往

一如我，面对生活的空旷

立夏：或者江湖

春尽日，春事了

天光渐长，宜行早

江湖传说：桃花落，青杏小

绿渐浓稠，风轻暗流香

且听，小蛙初鸣

阵阵。美女，英雄下马来

青梅煮酒，三分微酣

恰好，看你

轻执小扇，扑流萤。旧庭院

春逝了无痕，白鹤亮翅

残梦，读心术

鲜衣怒马，胡不归

在八家河

细雨微风，水波荡漾

岸，青石绿苔

三五七人，顺着河水的走势

秩序井然，成一列纵队

远山青翠，鸥鸟低低掠过水面

长短不一的鱼竿

和一排排架好的猎枪

没有什么两样

面对诱惑，足够的诱惑

愿者上钩的，绝不仅仅是

一心上岸的鱼儿

谁在岸上，谁在水中

谁是垂钓者，谁是咬饵的鱼儿

是此非彼，非彼即此

其实，这些并不明确的事物

终将被水一一带走

春分：致一场雪

远走他乡的雪

此刻，回到了东北老家

在春分的暮晚

漫天的雪，慢慢地覆盖

郭尔罗斯草原沉入

雪白的怀抱

清理干净。一身霾的暗影

羊群，鸦雀，土狗

小马驹。牧羊人的鞭子

在白茫茫的草场，屋脊，河岸

欢呼着，沉寂着

春分的这场雪，给了

所有的等待

一个若有若无的满足

秋分辞

风凉了，凉了绿叶

凉了花红

凉了苍茫的草原。忽隐忽现的

羊群更散漫了一些

大雁南飞，蝴蝶寂灭

红果子纷纷滚落

风中，有一些不甚明了的事物

在跑马占荒

矮下身子的父亲

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镰刀

试图收割，那枚

悬于稻谷之上，橙黄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