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得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那头水牛站在李树下悠闲地咀嚼稻草,大人们挨挤在旁边的粮仓玩一个游戏。乡亲朝穿棉袄的队长围一个半圆,我饶有兴趣地钻进去。队长抱着木盆,盆里有些纸团。他指着李树下那头牛强调:那是集体的最后一件财产,看哪家抽到它!大家忘却身上的冷意,专心致志地听队长讲,生怕掉落一个字。游戏开始后,他当着大家的面一一揭晓纸团的答案,当念到父亲的纸团时,游戏突然结束,现场顿时炸开了锅。沛哥是队上的文化人,他隐约其辞地说文解字:“阄”字门中有个龟,有人看成一个鬼,“阄”没有抓错,是眼睛出了错,搞得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光哥直言不讳地说是父亲和队长按箱操作的,争论几句后长叹两声离开了;喜哥为我们两家树起大拇指,称赞父亲手气好,自嘲手不争气,故作剁碎抓阄之手的样子,逗得在场乡亲哄堂大笑。父亲抓阄是队长临时喊的,中奖纯属运气和巧合,但众人的说法让优柔寡断的母亲听了不舒服,觉得当这个舞弊嫌疑很冤枉,不管怎样,她还是东拼西凑五十元,与队长家合资盘下了这头牛。
我和父亲乐不可支地把牛牵回家,母亲流下了兴奋的眼泪。奶奶去逝得早,爷爷有二奶奶后,将年仅三岁的的父亲扔到了孤独和寒冷的边缘,后来姑姑接去抚养。十多年后,年幼的母亲也被命运拽到那里,后来与父亲结合,寄居姑姥爷(苏家坝幺老板)的篱下,把前半生的热血和汗水撒播在田间地头,整天脸朝黄土背朝天,稍做不到边,就遭受冷眼和怒骂。实行公社化运动后,她们拖着两个哥哥回到我的老家,以艰苦劳动、节衣缩食的本色走过来。眼下中得一头耕牛,她的内心别提有多高兴,说话做事踏实多了。
从此,那摇曳在牛脖的铃声就响彻在牛棚,响彻在村庄,响彻在父母的心里。那段时间,我听着萦绕的铃声依偎在他们的身边,心里特别温暖。
二
天刚蒙蒙亮,父母开始吆喝起来。我两眼惺忪地从被窝爬出,穿上补钉衣服,光着脚丫,跟着三哥上山望牛。叮叮当当的牛铃在睡意朦胧的晨光中慢摇,村庄的腹地顿时变得恬静和甜美起来。山路上那些黑黑的牛粪是庄稼的营养剂。我经常看见父亲背着粪桶,拿着粪耙,追着霞光捡拾的情景。当太阳升至丈多高时,我和三哥慢悠悠地把牛赶回家;母亲背着锄头从地里归来,牛看到她送去的青草,牛铃响满牛棚,唾液如丝如线。
那时三哥是放牛娃,在我的眼里却是成年的长哥。尽管我常受他发落,但也得服从。那样的光景并不长,因为家庭生活的困难,迫使他不得不跟随邻居去湖北砖瓦厂打工挣钱,于是望牛的责任自然落到我的肩上。
我的世界依旧是放牛的村庄,伴随我的影子当然是牛。那头水牛黑黝黝的,两角尖尖,目光炯炯有神,我们好像上辈子在哪儿见过似的。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我与同伴骑着牛,吹着自制的枹木角摇晃在路上,声音跟着野草和树木舞动。白云飘来,我们扔下牛跑到山头追逐。一朵云飘去,又一朵飘来,我们追不到,抓不着,就躺下来用太阳草预测天气。雨来了,我们跑下山坡,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卷起裤管,光着脚丫,像大侠一样在云雾弥漫的山洪中行走“江湖”,从那时起,雨后的彩虹就为我们画出多姿多彩的梦想。玩饿了,我们就跑去荆棘丛生的林子采摘桑葚,那些酸酸甜甜的记忆至今让人垂涎欲滴。
贪玩好吃的秉性使我忽略了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些被牛牙咬断的禾苗又一次失去头颅,把伤口对着天空和路人。因为害怕主人的责骂,我悄悄用脚丫擀土遮盖蹄印,以此毁灭案子的线索,然后把怨恨和目光转向牛。牛还陶醉在青葱的甜美里,当看到报复的武器(黄荆棍),看到沉默生气的我,就围绕树干求饶,但绳子长度固定挨打的半径,加之它没有舍命逃跑的勇气,只得忍受我发泄式的抽打,鞭子折断再更换。当看到遍体鳞伤的牛时,我又心疼起来,扪心自问为什么不把武器对着玩性十足的自己?!
牛尾写意鲜红的夕阳,暮归的牛与我一同走进黄昏。路边的坟头加速黑暗的进度,牛蹄敲打着心灵的节奏,摇摆的铃声驱逐山路的空寂。油灯从篾笆缝偷偷地探出头,铁铲铲锅的声音像伸入乡愁的手指,一次次拨起味蕾的琴弦。当听到邻居的哭诉和父母的责骂时,我就躲在屋后,对着眼前的黑暗再次忏悔,直到邻居走远才进家门。
这种日子像海水一样悄悄地渗透到儿时生活的角落,长成苔藓,后来又被时间和生活带走,徒留一圈圈成长的痕迹。
三
上学后,我开始羡慕同伴的吃穿,埋怨自家贫穷,稍不满足就心生怨气,责怪父母无能。其实他们多么拼命,每天起早摸黑向日月躬身请命。我们的需要何尝不是他们内心狼狈的缺口,何尝不是他们艰苦努力的方向,何偿不是对他们的身心抽打?!
春耕时节,天没亮父亲就把牛喂饱,然后牵牛,扛犁头和枷担去犁土。牛随父亲的使唤一步一步向前拉,成块成片的泥土在铧口上不停地翻倒。父亲喊着《牛歌》,声音悠长宛转,与乡亲的吆喝在山坡上应和。那些冒着热气的犁垄像父亲脸上的皱纹,岁月的力量越大,沟壑越深。当母亲拿着锄头挖土美边时,我就跑去白岩给气喘吁吁的牛割草吃,然后我们坐下来吃红薯,短暂享受食物带来的快感。
庄稼收割后,我们把牛赶到山上放跑。山坡上那些零零星星的青绿是牛的口粮。踏破铁鞋无觅处。九筋岩、思家田、麻地坡、瓦厂坝、老虎塘……这一连串的地球密码,被一条条蜿蜒盘旋的小路连通,牛钻进迷宫,就等我们放学后赤脚破阵。贪念往往是灾难的罪魁祸首。回家的路上,邻居的牛因争抢路边残存的野草摔下山坡。牛娃眼睁睁看牛翻滚嚎叫,与他的哭声摔到谷底。一张血迹斑斑的平面图被钉在失去作用的门板上,像牛娃那几天睡在床上的姿势。他的父母把牛肉全卖了,为他留一张孤独的失去灵性的“画皮”,后来,这张风干的皮被贩子收走,换来一条皮带拴在他身上,系在故乡,一拴就是一生,如牛的一生。
从那时起,我开始害怕失去牛。当满山遍野找不到它时,我就担心起来。黑幕像一只只向四周合围的手掌,长满芭茅草的山坡又让我想起同伴盘坐坟头过夜的情景。天在下雨,我只好跑回村口,坐在路边等牛。它会被人偷走吗?它会被摔倒吗……我不停地询问,又不断地忍受“肯定词”与“否定词”这对冤家在内心的争吵,我承认那刻我不是一位合格的评判员,主观让我一直偏袒否定的一方。我怕失去它,父母怕失去我。父亲见我披着白塑料膜独坐路上傻傻等牛的样子,活像孤魂野鬼在阳间等人的模样,猜疑我被鬼吓了,于是提一些常识性的问题来确认,并不断安慰我。当蹄声笃笃地从远处传来,一对夜眼在黑暗中越来越明亮时,我抱着父亲哭了。
在青黄不接的时节,父母要去亲朋好友家借粮。那些内心的等待和张望让我逐渐认识生活的艰难。没有父亲做靠山我有些害怕,没有母亲的唠叨我很不习惯,我像等牛一样等他们回家。当看见远方的火把越来越亮时,我的心里就乐开了花。
四
一次野外的恋情让老牛怀上小牛,无意间,我看到一颗痴情的眼泪从它脸上飞过。当小牛连着脐带从肚子滑到地上时,我看到老牛疼痛的表情和欣慰的眼泪。老牛护着小牛,舌头不停地舔舐皮毛上的洋水;小牛吃力地靠近,嘴巴在老牛胸前寻找奶头,并发出“嗯嗯嗯”的叫声。父母急忙磨豆浆发牛乳。老牛分开后腿,小牛的头不停地撞击母乳。看到这个场面,稍微感性的人必定会被这新生命和母子俩的亲情所触动。母亲生我时年近五十高龄,那个年代的生活像生我一样艰难。既无奶又无粮,父亲只得每天抱着哭哭啼啼的我到寨上去找奶。以致后来回到故乡,一些知情人常拿这个把柄取笑我,搞得我面红耳赤。
按故乡的习俗,小牛出生三个月后,我家得向公牛的主人送黄豆,以弥补失去的“损失”。当我再次看到那头公牛时,它已经被阉割。听说那天,公牛的脚和头被绳子系在树上,四脚朝天,一群人乐呵呵地围着一个手执刀具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割睾丸。说这件事时,有人大声插话说邻村骟牛不用绳子捆绑,是施“千斤拖山榨”法术(传为鲁班艺)后用木锤锤睾丸组织。那头阉割的牛拴在竹林,嘴不停地吃草,性情比之前温和,对异性失去原始的野性和激情,路上即使偶遇,也只是摆摆架子了。
立春那天,父亲用竹签穿牛鼻,小牛痛得跳起来,绳子打结后,它护着痛,乖乖归顺他。开春后,我们去教牛犁土。那刻我才真正见识它的野性和力量。它完全不按章法,蹦蹦跳跳,搞得不是枷担滑落,就是犁Q折断,场面混乱,一战下来,搞得我们溃败不堪,最后滑稽收场。它不停地舔舐脖子和肩膀的伤口。谁能拯救它耕田犁土的命运?!经历数次犁铧,它被训服了,开始像老牛一样,任劳任怨地躬耕生活。
正月初五那天,牛在家过年。母亲一边给它们盛玉米面,一边摸它们的头,一边不停地说话;牛一边吃玉米面,一边扇耳朵,一边眨眼睛。这是我首次看到人与动物最有灵犀的对话,也许是从那时起,我心里就开始种下了怜悯的种子,开始笃信动物的思想和灵性。
父母是贫农,一直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苦难,一生的光阴和力量都耗在故乡田地里,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有哭泣;面对亲情的付出,从未计较得失,一生的情感和精力都花在孩子的身上,就算为之粉身碎骨,也没有眨眼。
五
小牛渐渐长大,老牛慢慢变老,行动越来越缓慢,力气明显下降,于是被二哥牵去卖了。那几天,小牛在牛圈不睡觉,循环走动,牛蹄声响了好几夜。想起急病离世的母亲,想起孤独守候在村口的父亲,想起背井离乡的亲人,想起中途走失的同伴,我的心里像小牛一样跟着难过好久。
面对家庭的境况,我只得去帮二哥赶牛积攒学费,没想到增长了一些见识。买卖耕牛时,他习惯围着牛,一边叨念一边做出一系列举动:“先看一张皮,再看四个蹄,接着晃两眼,后看牙口齐不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总结的顺口溜,但真正“牛经”还是对肉牛的估算能力,他贯用“拨笋法”,把牛的身体结构一层一层地拨开,分出类别,计出斤两,算出价格。估算误差一般不超过五斤。一段时间,那些牛贩子三三两两的出入我家,房前屋后牛尾甩动,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
从务川县茅天镇赶牛徒步到酉阳县丁市区畜牧市场贩卖,那是接近三百里的行程!浩浩荡荡的牛沿着曲折的山路飘移,路过集镇、山村,然后木船装载过江。牛一路走一路吃一路叫,棍一路拄一路赶一路响。记得那些逃税渡江的夜晚,牛蹄踩着月光,牛眼像萤火虫在路上飞舞,穿过大山的血液不停地搏动着夜的心脏,耳朵的心电仪不断收到来自黑暗深处的报告。
那些辛酸和汗水换来的钞票虽然是零零星星,但我感到无比的欣慰和有成就感,也从那时起,我开始理解父母含辛茹苦抚养子女的艰难。二哥把获得的利润押在两个旋转的铜钱上面,碗里的铜钱扑朔迷离,让他难以把控,最后只得空手而归,让二嫂哭笑不得,于是夫妻俩的矛盾形式由吵闹升级到暴力,血本无归和家庭战争致使生意中断。
生活还得继续。两年后,邻县肉联厂复工屠宰菜牛,二哥在二嫂的鼓励下操起了“旧业”,我用暑假继续帮他。那些牛追着风,朝乌江边的山城一路奔跑,它们哪里知道自已奔赴的竟是一个血淋淋的阴曹地府。牛群尽情狂欢,释放动物的本性。我们头顶烈日,与牛群走在一座被乌江一分为二的城市,也许在城里人看来有些另类。厂房建在西岸,那些向乌江排放的血水、血尿散发的臭味让人作呕。活牛区的牛或立或卧,或动或静,或哭或笑。一楼屠宰区的屠夫,系着黑色塑料围腰,脚穿高筒雨靴,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长刀,脸上的横肉的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对他而言,生命是积攒钞票的载体,他是以生命的变量来取得生活的质量。
当贩子强行将牛牵去屠宰时,我看到牛面对死亡的眼泪。铁绳套住左脚,牛重重摔倒在地,紧接滑轮缓缓上升,悬空的三只脚拼命地寻找支点,撕心裂肺的叫声连同呼吸发出,牛头使劲上仰,想把世界颠倒过来,没想到上天将它推到了地狱。这让我想起古镇枪决杀人犯徐某的场景。烈日下的刑车缓缓驶向江边,途中不管徐母怎样呼喊,他面如死灰,一声不吭。当枪口真正抵触背心时,他才感到死亡的来临,于是全身抖瑟,最后瘫软成一摊烂泥。相比而言,牛在死亡面前要勇敢得多。
牛依然在挣扎,鼻涕口水不断地倒流。屠夫与二楼工人一边说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一边用铁钩钩鼻,一边持刀割牛脖。刀口裂开,鲜血飞溅,牛嘴发出“唔唔唔”的叫声,牛头不停摆动,挣扎的力量和响声让厂房震动起来。屠夫看不贯挣扎的牛,不停地补刀,直至头颅下落。满眼泪水的牛直盯屠夫,罪恶辐射向我。屠夫比划手势,牛被向上牵引。二楼的吊扇正朝着生命的终结疯狂地旋转,工人按用途庖丁解牛,牛皮、牛肉、内脏被分列在器皿,带血的骷髅呈现在人类的面前。
很长时间,这种血腥的场面和罪责像茅草一样长在我的心里,走进我的梦里,难以拔出。罪犯良知丧失,践踏正义和法律的红线,那是罪有应得,无可非议,但牛的辛苦被这样残酷地屠杀?它的最后价值被这样彻底的盘剥?它究竟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这种对弱势、善良、情感的扼杀何时休止?!
我不知道能为牛做什么?希望它的灵魂能到达天堂。那些站在故乡的土地上与命运搏斗,然后被时代带离的乡亲,倒挂在光怪陆离的钢筋森林,被故乡的铁钩锁住脚腕,何偿不像牛的背影?!
六
一九九八年寒假,我刚参加工作,正值牛价退潮,羊价涨潮之时,我随二哥去赶潮凑热,不料白花花的羊群中有七只羊的背后藏掖一个灾祸。这几只羊是由两个成年人追赶到乌江边的桃花村卖的。二哥对羊的来历有所怀疑,于是以五十元现金做了约定。我连夜用车将羊运往丁市,二哥回家买羊。车子一路颠簸,“咩咩咩”羊声沿公路弯延起伏,穿越河谷、爬过高山……我握着栏杆,目光注视前方的光明,任凭寒风卷起满车的羊骚味,任凭寒风吹刮青春的脸庞和翻飞的头发。
为让争端有个明白的结果,借两个嫌疑人来拿钱的机会,我跑去铁山叫田某前来对质。他却纠集族人四十余人到我家,不巧嫌疑人已经离开,他就以二哥故意放走“强盗”为由,不由分说地将我家的水牛强行牵走,并劫持二哥。我报警后,派出所扣留嫌疑人,雷副乡长立马带领杜警官驾吉普车连夜追捕。在两条河流交汇的双泉电站,我看见两只熟悉的眼睛在黑夜里灼灼发光,走近后,它不停地摇铃。巧合的是:我无意中发现田某手里的火铳和同伙人员的凶器。眼看剑拔驽张之势,“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撤了回来。牛怎么也想不到与它的主人以这种方式离别,怎么也想不到它的主人从此与牛诀别。
二哥带着田某五千元强制赔偿的条约和威胁的语言于次日返回。一张与“牛”有关的诉讼书呈递到高悬国徽的庄严大楼,法槌落下,盗窃羊的另有其人,田某进入牢笼,牛成为无言的结局。二零零八年,我到县城工作,一名律师知情后,免费提供法律援助,几经周折,田某最终以一千二百元现金赔偿耕牛,案子尘埃落定。当二哥二嫂拿到鲜红国徽的判决书和钞票时,泪眼模糊,又如数家珍般地开始向乡亲娓娓叙述那段牛尾赶走的时光。
七
牛渐渐退出农耕的舞台,成为舌尖意义上的美食。那些静静悬挂在乡愁馆的犁头、枷担、箐索……如时代的刑具,躲在阴暗狭小的角落,生怕被人供出罪状;也如生僻的文字,冷冷地萎缩在历史的字典中,很少有人问津。出于生活的需要,鉴于对牛的了解,三哥打工返乡后在家养起了牛,每天,那些水牛甩着尾巴,迎着朝阳,赶着夕阳,二哥有空就跑去那里,找找回忆。我住在城市的高楼,穿着笔挺的西装,吃着白花花的米饭,嚼着色泽红润的牛肉,喝着灼热甘冽的苞谷烧酒,听着央视《民歌中国》栏目播出的《望牛歌》:
望牛去(哦)(哦)(嗬儿嗬)
……
这是故乡家喻户晓的山歌,此刻在我心里已经失去原有的韵味,于是我魂不守舍地转换频道,一个少数民族斗牛及其祭祀的视频让我更加感到酸涩诡怪。我借春节空闲的时间,跑回故乡祭奠父母。记忆中的老房不见了,一间间牛棚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新式的洋房。那些像牛一样艰苦奋斗、仰首向前的乡亲,唱着野山的《牛歌》,他们躬耕的地域正向城市拓展,气势和力量锐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