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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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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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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合

——纪念黔东革命根据地创建90周年征文作品

山坳的风呼啦啦地吹着,青色的斯茅草在山上起伏。我沿着“红军路”扒开草丛,拉着一根牛藤爬到一块青石上眺望。乌江河沿着左侧群峰向北端延伸,右侧山脉从南面匍匐而来,在此兀立成峰。这与当年戴着缀有红五角星八角帽的红六军团先遣队,从石阡甘溪遭遇战中突围,一路追寻,与从重庆(原四川)彭水抢渡乌江,辗转到沿河水田坝红二军团会合的情景极其相似,这难道不是伟大的历史与自然的巧合?!我来的初衷是寻找散落在土地上的铁血真情和红军精神。我钻出草丛,沿着“印沿”沥青公路驱车前往水田坝。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在水田坝这个砖房林立的寨子中,居然还残存几栋老木房,房子断瓦残垣,但曾经的辉煌依稀可见。在一栋穿斗式木质青瓦房前,有一块“沿河水田坝红军会合旧址”的石碑,上面雕刻了两军团先期会合的简介。看着上面弯曲而又鲜红的文字,我的脑海顿时浮现出一群筚路蓝缕的战士,他们顶着敌军的枪林弹雨,在黔东大地上苦苦寻找着那份弥足珍贵的兄弟革命情谊的画面。

那是一九三四年十月初,甘溪战斗进入白热化状态,红六军团陷入湘、桂、黔三省敌军的包围圈,情况岌岌可危。一个男人率领先遣部队突围时,被桂敌廖磊部的主力打散,仅剩下49团、51团和一个机枪特务连四百余人,而且与军团主力完全失去了联系。这个男人紧锁眉头,眼中闪过片刻迷茫。如果折回去寻找主力部队,可能重陷敌军包围,甚至会被歼灭;如果快速找到红二军团接应红六军团主力,可能比他们去接应的胜算要大得多。他把剩下的人员临时编成一个先遣队,与49团政委晏福生、51团团长苏杰等率领部队朝着印江方向飞奔。这个男人有个习惯,阴雨天在崇山峻岭打转时,他就喜欢把那个“黑乌龟”拿出来识别方向,那是英法联军攻占虎门时遗留下的法国指北针,一直跟随着他,像老仆人一样忠厚。

经过两天与敌巡回,先遣队在岑巩县黄坪庄完全摆脱尾追之敌,很快抵达来安营附近,在那里听说沿河县有部队活动,既不像官兵,也不像土匪,他们不抢老百姓的东西,反而给穷人干活……从这些蛛丝马迹判断:这个部队应该是红二军团,于是他们急速行军到“印沿”边境休整。

十月十五日,太阳开始向东山攀爬,弯弯曲曲的山路白霜铺地。战士们吹着白气,搓着手掌上路了。先行的侦察员急冲冲地跑到男人面前报告:前面遇见一个骡子客,说两天前在沿河县淇滩一带打过战;在距枫香溪不远的铅厂坝有红军,那里有个苏维埃省政府。

其实还有一些信息骡子客没有告诉侦察员:在枫香溪一个地主大院,还能闻到六月的一个重要会议的气息,那是中共湘鄂西中央分局枫香溪会议的地点,在此恢复了红三军党团组织和政治机关。七月,红三军在铅厂坝白石溪张家祠堂召开了一次声势浩大的黔东特区第一次工农兵苏维埃代表大会,随后在才在土地湾成立了“省政府”(黔东革命委员会或联县政府)。这段时间,贺龙及红二军团主力在淇滩搞得风声水起。

这个男人打开地图,在上面找到了侦察员讲到的三个地方,他看了一会儿,爬到对面的小山头上,对着战士们大声地呼喊:“同志们,我们离红二军团驻地不远了,很快要见到贺军长啦!”。这个喊话的男人就是红六军团参谋长李达。战士们听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兴奋地高呼:“贺军长——贺军长——”然后兵分两路出发:一路由晏福生等率领,向枫香溪前进,沿着铅厂坝找黔东特区机关;一路由李达等率领200余人,继续沿乌江向淇滩一带进发,途经石灰、毛田、上坝到水田坝。

我在老房子前创设了一个情景:李达率部队来到水田坝,看到家家关门闭户,不禁在心里发出疑问:“这些老百姓都到哪里去了?!”然后去敲门,没有回应,他就从后门推开窗户,看见里面居然藏着一堆金灿灿的玉米棒!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安静地守在里面,听到他的声音,小孩抖缩成一团。李达把他叫到身边询问,才知道他是王全光的孩子,那些玉米棒是贺军长的队伍帮忙收回来的,王全光与妻子去淇滩给红军送粮去了。其他的老百姓听说有国民党部队从印江过来,担心人丁被抓和财产被抢,都跑去躲起来了。李达这才恍然大悟。

我离开老房子,绕过两户人家,来到宽敞明亮的水泥路上,这时,偏西的太阳对着村庄微微地笑着,让人感到温暖而舒爽。想到战士们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一路走来,沾湿了裤脚,打湿了衣衫,身体疲惫不堪……如果能遇到今天的天气,一定会美美地在这里睡上一觉!

我返回单位过后,从一些发霉的书籍中去查找这段历史,发现书上是这样记载的:李参谋长,这个地方是水田坝,前面山头有部队占领。他立刻率人摸过去,隐蔽在树丛,然后用望远镜观察。一些穿着百姓装的士兵在发黄的玉米杆地穿梭,持枪的动作比较规范,想必是经过正规训练的,根据前期掌握的信息,李达断定他们是贺龙的部队……他果断下令:“山头的部队是红二军团的部队!快组织喊话,以免误会!”紧接着,山下发出长腔大调:“山头的同志们——我们是红六军团——是来找你们会合的——你们是红二军团吗?我们是来找贺总指挥的——”。不久,山上跑下来一个小伙子,他是贺龙的警卫(连长)刘显清,他猜疑地看着李达,生怕泄露军机,不敢说话。李达明白他的担忧,随身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信,让他转交给贺龙。信的大概内容是:红六军团是奉中央军委命令,从湘赣边根据地出发,前来与红二军团会合的。并告诉写信人是红六军团参谋长李达,希望与贺龙会面。信被带走后,李达命令战士们原地等待。

其实在这之前,他对贺龙的名字早有耳闻,但从未谋面。贺龙在老家湘西桑植两把柴刀闹革命,端盐局,建立起第一支农民革命武装,三湘震惊。那段时间,由于“围剿”的敌军接踵而来,听说夏曦又在红三军内部搞“肃反”运动,许多忠心耿耿的党员干部被残忍杀害,搞得军心涣散,贺龙在湘鄂西好不容易建立的根据地也弄丢了。他一路颠沛流离,苦心经营的队伍由红四军改为红三军,退到了沿河等地建立根据地。虽然在黔东时间不长,却做了很多卓有成效的工作。黔东虽属贵州军阀王家烈和川军的地盘,但因地处湘黔川三省边界,山高林密,河流纵横,敌人鞭长莫及;还有就是当地民众多为土家族和苗族,与他在湘西地区拉起来的队伍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因而逐渐被当地号称“神兵”的民族武装接纳。他是否知道中央派红六军团来会合?即使与他接上了头,鉴于目前的情况,如果他不马上派出援兵,怎么对得起仍被敌军包围的任、萧、王首长啊!

其实,这段时间贺龙部队驻扎在淇滩天宫井红九师师部,贺龙也一直在打探红六军团的情况。贺龙收阅李达的信件,立即与关向应等骑马奔赴水田坝。

关于两军先期会合的场景,书中是这样记载的:山上疾步走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气宇轩昂,声音特别洪亮:“李达同志!谁是李达同志?”听到喊声,李达马上回过神来,立马上前迎接。贺龙满面春风,十分爽朗地握住他的手:“哈哈!好啊!真的撞到你们啰!我就是贺龙,听说你们六军团要来,我们热烈欢迎,你们辛苦啦……”李达见他头戴礼帽,脚穿草鞋,身材魁梧,一身深灰色的老农装,外表像个“骡子客”,但一身所散发的磅礴气势,让人顿感大将雄风。贺龙向他介绍了关向应。李达和关向应相互问候行军礼后,接着详细汇报了红六军团的情况。贺龙沉思片刻后说:“李参谋长,你先把队伍带上山休息,咱们研究一下接应的办法。”

据李达回忆:那是他第一次见贺龙同志,他平等待人,豁达大度,在危难之时毫不迟疑地援救兄弟部队的豪爽气概,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晚水田坝乡苏维埃政府的油灯被拨了大半夜。贺龙、夏曦、关向应等红三军围着微弱的灯光,认真分析了李达带来的情报,然后做出了接应红六军团的部署,留下红九师一部及沿河独立团和川黔边独立团一部在沿河一带抵御蒋再珍部杨畅时、傅衡中旅,同时防止驻扎在酉阳黑獭堡一带的川军达凤岗旅进入苏区;黔东纵队、黔东独立团驻扎枫香溪、印江沙子坡一带,防止杨昭焯及姜兴尧部进犯苏区;川黔边独立团到沿河苦竹坝、印江俞家岩一带阻击湘军周燮卿;夏曦留守根据地主持特区工作;红三军主力寻找并接应红六军团。

十月十六日清晨,黔东大地氤氲迷雾,层林尽染,即将破雾的阳光赶趟而来,给人无限的遐想和希望。红三军主力在贺龙、关向应率领下,以李达率领的红六军团先遣部队作向导,由水田坝出发,于十月二十四日在印江木黄与红六军团主力胜利会师。

这些革命先辈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九十年后,居然有人带着手机和笔记本,走村串寨去打探他们在黔东的往事。打探过程中,我在心里不停地追问自己:面对敌人的围追堵截,红军战士真的没有害怕过吗?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奋不顾身地去追寻那份埋藏在心里的友情?到底又是什么支撑着他们一步步勇往直前?我开着“历史的倒车”去寻找隐藏在岁月的答案,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我好像遇见一个个推心置腹的朋友,这些看似无关痛痒的故事,听后让人温暖和感动,它的血肉、它的温度一直在大地上搏动,它的每个片段和细节都牵动着我的情愫和神经。每当我看到那些斑驳的物证或者文献时,我都会驻足停留观望和思考,比如读读标语,看看碑文,摸摸还有历史温度的烽火墙,拍拍照片……有些场景直接触动我的痛处,他们的言行与我的想法不断磨合,后来这种斗争在我的内心安居下来。他们这段历史的会合,见证了一段别具一格的兄弟革命真情,为两军在红军长征中第一次会师(木黄会师)作了预演和彩排,与两军奋力笃定前行的初衷吻合,与纪念黔东革命根据地创建90周年大会的主题契合,与今天的“红村建设”及乡村振兴会合!

愿这次会合是一次情感和精神的复活!

注:本文参考《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史》《黔东革命根据地史》《贺龙传》《李达回忆录》《父亲的雪山,母亲的草地》,并有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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