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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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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叔


                                                               引子

       在一片废墟的邵东钢厂老厂大门对面,一幢崭新的现代化洋楼傲然矗立,临近小溪有一户人家,这房屋的主人就是牛叔。牛叔老家在佘田桥镇光大堂村石板堂,这房子砌好后他也很少住过,一直租给他人开店。牛叔早两年离世,如今房屋主人是他的次子道明,道明夫妻因在邵阳市二水泥厂上班,平时住在厂里时间多,就由牛叔母带着孙女住。

       自从前年牛叔离世后,牛叔母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每天总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要看到熟人打面前经过,若是老人,就问:“你看到谭旭了吗?他怎么还不回来吃饭······”对方回答道:“谭旭作土去了。”她就会心满意足地像个孩子似的开心笑了:“哦,怎么估时几还冇回来······”她越来越精廋了,高高的颧骨,呆滞的目光有点游离

                                            省劳模

    牛叔出生在解放前一户贫苦人家,他出生未几年,就解放啦!得以进谭家祠堂开蒙读书,而他在校学习努力,又鬼灵精怪,后来佘田桥完小初中毕业后就回家当大队干部。

    在毛泽东时代,像他这样出生贫苦的人很多,他能当上大队书记,是因为他在历次政治运动中表现积极,敢于与天斗,与地斗,与阶级敌人斗。敢于揭发隐藏在人们内部的“阶级敌人”。听我父亲说,50年代“四清”运动中,我父亲在公社石灰窑当会计,他嫉妒我父亲的才能,背后检举我父亲“贪污”,得到公社的表扬。而我父亲蒙受2个来月的审查,中间有人来我家搜查,翻箱倒柜找证据,气得我父亲几欲自尽。由于始终找不到依据,被迫释放,父亲问审查的干部是谁说贪污,他告诉我父亲正是你的自家堂兄弟谭旭。

       正是由于他政治嗅觉灵敏,能紧跟上级,深得上级信赖,在大队书记岗位上威风八面。加之他善于巴结,常拿小队土产在年节时孝敬上级,在当时的官场如鱼得水,上自省里,下至公社,他都能打点得顺顺当当。后来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老百姓是“大雨大干,山上两餐饭”天天愚公移山,改天换地。而他们当干部的就指手画脚,批评这指责那。虽没动手,但却年年得先进,甚至评为“省劳动模范”。

                                                企业家

     进入改革开放后,牛叔摇身一变成了“乡镇企业家”,他总是这么能耐,能紧跟时代潮流。上世纪80年代他带头在家乡光大堂山上搞起了一座水泥厂,足见他是个当地能人。他竟能攀上时任主抓工业的副省长王克英,为他帮忙,还给水泥厂题词“邵阳市二水泥厂”。

    水泥厂建成后,他名正言顺成了厂党委书记。当时很多农民兄弟想进厂,每个进厂指标4千押金,还得拜他的码头。我父亲好说歹说,最后弄了个进厂指标,干包装灰的脏活。若要进办公室,非有背景的不可,如邵阳市物资局局长的外甥女进了统计室。与他关系密切的官员亲戚和他的直系亲属大多进了办公室或干轻松的活。据说当时村里原来一些老干部有的想在厂里谋个一官半职,捞点油水,因分工不满意,还扬言要到他家闹事。

       水泥厂红火了10多年,期间,作为优秀农民企业家他还多次上省城,在省党校培训过,获得了大专文凭。其实也只学了那么几个月。当时我邵阳师专毕业在校教书,有次我到他家玩,他炫耀地说:“侄子,你费了那么大的劲考上大学,读了好几年才弄个大专文凭。我轻轻松松几个月就得到了。”像这样轻松获取大学文凭的干部多呢,叫我们这些苦读十年寒窗的贫民学子情何以堪!

       恢复高考后,牛叔的大儿子多次高考未中,最后几近放弃,牛叔苦苦相逼才又复读,最后还是差了1—2分。但牛叔上上下下有关系,他到省里市里活络通融,最后竟被怀化商校录取啦!毕业后他利用市里关系把大儿子分到市肉食水产公司工作。二儿子终因厌学,高中毕业后只好当兵,复原时把二儿子安排到邵阳市物资局工作。大女儿进了初中毕业竟进了佘田桥镇企业办医院。幺女儿搞了个委培指表初中毕业后读了邵阳师范。牛叔母当然也要沾牛叔的“官”系,进了镇政府办公室。他家若是没有牛叔,还不跟平常百姓一样,在希望的田野上修理地球。

       我86年考大学,达到了师专分数因不想读师专而未填报,满以为会被中专录取,天天在家等录取通知。后来,快到开学仍未见到通知,我急了。牛叔要帮我找人打通关系,要我到市里找我堂哥陪我找一位市领导。也许迟啦,也许他们根本不想帮我,也许是我父母舍不得出好处费,不愿低声下气求牛叔,总之事情最后不了了之。我只好再次复读,第二年又是达到师专分数线,我不得不填报师专志愿。谁叫我是穷人的孩子,谁叫我父母是农民,只有认命吧!记得牛叔说过;“利益都是争来的。”谁叫人家父母有能耐呢!

       快到退休年龄时,水泥厂因内部纷争和管理不善,由集体企业改为私人企业,被中驰集团收购。据说原来的干部通过暗箱操作分到了不少好处费。牛叔利用在水泥厂工作时倒卖水泥和转制时分部分收购费,确也捞了不少好处。不然怎能在临近佘田桥街的邵东钢厂附近购地建门面呢!当然这样的干部在改革开放的年代到处都是。我90年在城步实习时,就听说城步有一条官府街。国家有这样贪腐的干部,乡镇企业那能不垮,城里的国营企业部分干部也一样唯利是图。

                                                              退休生活

       牛叔退休后,两个儿子单位先后在市场经济大潮中烟消云散,大儿子后在市承包了一个百货柜台,大儿媳随一私营老板私奔。我堂哥后来来到广东闯天下,经商开厂,虽有波折,但总站住了脚跟,买了轿车,又续了二房,生了个胖小子。上次回家还给他大儿子办了婚酒,用小车接我父母到山东宾馆,看来在广东混得不错。

       二儿子和儿媳仍在我村水泥厂上班,我这位堂弟开车,堂弟嫂在办公室开票。女儿由牛叔母带着住在邵东钢厂附近的楼房。

        牛叔退休后,仍十分要强,不要儿女照顾,他一刻也闲不住,作了2亩田,还到处作人家不作的空土。每年收不少油菜、芝麻、花生······自己吃不了,还能送些给在单位上班的儿女。他喜欢听人家说他能干,即使老了仍不服老。

       由于退休后巴结他的人没有啦,他不免有种孤独落寞,他又不打牌,不嫖,怕给儿孙们丢脸。

       靠每天不辍劳作,打发时光。以前当干部时清闲,倒评为“省劳动模范”,如今老了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劳动模范。

       牛叔有时也到处转转,他的消息总是最灵通,东家长西家短,他总能如数家珍。像以前当干部时一样,爱大声说笑。见到同辈,老远就声若洪钟:“扒灰老子昨夜扒灰吗`······”爱讲些粗话,大家习以为常。见到年轻大婶,他也爱胡侃些难出口的荤话。而且他讲笑话,别人笑了,他一点也不笑,还一脸严肃。

后记

      他这样一个爱劳动,又开心的人,没想到竟会患脑癌。一天,他挑着箢箕到土里做事,突然跌倒。一小伙来扶他,他竟不要人家扶,怕人家说他老了,说他不行了,他就是不服老,不服输的一个人。后来到邵阳市治病,一好点就吵着要回家,不愿呆在医院,不愿让人家看他笑话。

       俗话说:“好汉怕病磨”。有一次,在家病得实在坚持不了,二儿子搀他到村医那去,路过我家门,实在走不动了,用沙哑的喉咙招呼我找把椅子靠靠。我急忙端把靠背椅让他靠在上面,我看到他面色无光,没精打采。他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求比他地位低的人。当然我是教师,也不会丢他面子。

       在2013年年末。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牛叔痛苦地走完了他70几年的人生,死后,牛叔母还死死抱着牛叔的身体不愿松手。是的,牛叔是他家的“太阳”,曾经把他的光和热洒向全家,让全家沐浴他的辉煌。他的陨落,让牛叔母失魂落魄,好像一颗脱离了轨道的流星,找不到出路。以前牛叔老家总是热热闹闹,如今冷冷清清。全家不愿在呆在老屋,牛叔母到邵东钢厂的楼房带着孙女,每天常常六神无主。目光呆滞,面容憔悴。逢人便问牛叔的下落,儿女也都摇头,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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