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当我还在春眠中,麻雀叽叽喳喳声,就从窗外屋檐下、树荫闯入梦里。它们如一群兴高采烈的天使,我常被他们的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稚嫩童谣所感染。
活泼的孩童也爱闯祸,特别是在美食的诱惑下,因而免不了挨大人训斥。上世纪60-70年代,农村泛滥成灾的麻雀,像爱捣乱的坏孩子,到处偷吃秧谷,让人们伤透脑筋。大家费尽心思扎稻草人唬弄。稻草人手持蒲扇,外套破衣裳,虽然人模人样,可机灵的麻雀很快识破机关,依然我行我素。后来,生产队只好安排专人驱赶麻雀,我们小孩子常常被大人指使在稻田边站岗放哨。那机灵鬼看到你开小差,就偷偷潜入秧田,往往赶跑这只,又飞来那只。
于是农民兄弟想出毒辣的办法,有的用气枪猎杀,有的在晒谷坪或稻田边下毒。对于麻雀的战争无休无止。因而我们小孩子肆意掏鸟窝,捉麻雀,大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冬天,家家户户房檐下挂满薯藤,麻雀喜欢在里面筑窠,大人就会拿着手电筒逐个照射,发现鸟窝伸手就掏,往往一夜就能捉住几十只麻雀。我们跟着帮大人提着满网兜的麻雀。不顾惊恐的麻雀的呻吟,快快乐乐满载而归。
我家卧室,竟然也成了我捕捉麻雀的战场。
遇到没有谷子可偷的冬季,麻雀会趁人不备从木窗溜进农家土屋内,探头探脑搜寻可吃的,发现小孩掉在地上的饭粒或农民喂鸡撒在地下的米粒就来抢食。我家靠近厢房的窗户下常存放着糠箩,被麻雀发现,不知多少次,他们偷偷潜入,在糠箩里寻觅碎米。这个秘密后来被我侦破,我决心惩罚这些“盗贼”。有一次,我趁偷食的小鸟专心刨食,来个出其不意的偷袭,蹑手蹑脚,屏气凝神靠近糠箩,用米筛迅速罩住箩筐,来不及逃走的麻雀被我瓮中捉鳖逮个正着。惊悚的麻雀在我小手里挣扎,圆溜溜的黑眼珠顿时暗然无光,一副认怂的可怜相。
大雪纷纷扬扬冬季,鸟儿无处觅食,麻雀破窗而入偷食是常事,从糠箩我虽然抓到过几次,但并不过瘾。没有存放的糠箩引诱,我可以在米筛下放些碎米勾引,“请鸟入筛”。米筛上系着长长麻绳,我躲在蚊帐里从网眼偷窥“敌人”一举一动,发现敌人进窗啦,又轻落在地上,跳一下,机警地瞧瞧,又跳一下,突然发现地上的碎米,啄一下,贼溜溜的眼睛又环顾一下,确定没有危险啦,开始迅速啄食,“噔噔···”似发报的声音。在藏在蚊帐里从网眼死盯着麻雀,纹丝不动,像战士邱少云藏在掩蔽的草丛,生怕泄露 。当我确定麻雀没有发现我时,“哗啦”一声,立即放下绷紧的麻绳,也放下那颗绷紧的心。我马上从床上弹跳下来,奔向米筛,慢慢揭开一条细缝,伸手摸索(千万不能大意,麻雀乖溜得很,一不小心,会从缝隙逃走)。麻雀在米筛里惊恐乱窜,我小心翼翼,终于抓住了一只受惊的小麻雀。
捉到的麻雀,我用麻绳牵着,或者关进鸟笼。但这些精灵们一旦落入我的圈套,惊恐不安,总想伺机逃脱。其实我那时捉麻雀纯粹出于一个孩子对动物的好奇。我并没有伤害它们,善良的父母也从不允许我们杀害麻雀。玩几天,我就放生了。
记得父母说,解放前靠人工捉稻田蝗虫,解放初也未使用农药化肥。虫害全靠天敌(麻雀、燕子、蝙蝠、青蛙)对付。后来,随着人口增多,大家为了提高粮食产量,才大量使用化肥农药。
人们只看到麻雀偷吃的一面,看不到它捉食害虫的功劳,才导致一场对麻雀的浩劫。人都容易犯错误,何况禽畜?我们应该宽宥这些偶尔无意犯错的“孩子”。
被农药漫漶的粮食进一步加剧对麻雀的伤害,好像有毒奶粉伤害婴幼儿一样。到上世纪末,麻雀几乎绝迹。于是稻田虫害越来越汹涌,人们只好不断多次使用剧毒农药,形成恶性循环,农村自然环境日益恶化。结果损失反而愈大。这种破坏自然生态平衡的愚昧行为让人类自食恶果。
曾经嘻嘻哈哈,喜欢到处惹祸的麻雀如童年的我一样,难道他们真的随我的童年一同远走高飞?只留下无尽的叹息和无尽的思念在岁月的深处时时发酵。(1471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