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桃

盛夏，一颗颗桃子、梨子、李子在农家果园里由青涩慢慢变得红润、金黄，像飘落一片绯红的朝霞，飘洒的果香溢满整个果园。只是那些毛桃有的脸上长着雀斑，要成熟了像丰满的少妇才能受人青睐。有些小孩子嘴馋，偷尝几口，觉得酸酸的，随手扔到地上。

七奶奶家的南瓜桃就在她家隔壁园子，蓬松的树冠浑圆，宛如一个绿色的火炬。这南瓜桃一瓣一瓣的，简直就是南瓜的“微缩版”。到了成熟的时节，一个个黄中带红的小“南瓜”挂满树上，惹得小孩子刮目相看，垂涎三尺。我上下学常从她家桃园旁小径路过，总要偷偷瞧一瞧那树“南瓜”。“南瓜”张着笑脸，好像向我们招手，但我们不敢偷食，因为七奶奶的儿子牛叔是大队书记，平时铁青着脸，有点黑，像个包青天，我们小孩子都怕他。要是牛叔在家，我们经过那桃园，连瞧一眼桃树都是不敢的。

我弟弟其时生着病，先天的软骨病，没得治。整天坐在家里矮四方桌旁写写画画，有时看我买的连环画，有时听听父亲买的袖珍收音机里播放的“小喇叭”节目。我放学回家，我们兄弟会下下棋，可往往是弟弟胜，我总是不及弟弟机灵，反应快。平时父母外出做工，我们上学，弟弟一个人守着家，特孤独，听说七奶奶家有南瓜桃，他就异想天开，想看看南瓜长在树上是啥样。

有一天，他借着一条小板凳，靠着臀部挪动和软弱无力的双手配合，一步一挪艰难走出家门，在高高塘埂望着七奶奶家桃园，他不敢下坡，怕一不小心，滚下去。我放学回家，弟弟兴奋告诉我，他今天连爬带滚看到了南瓜桃，不知那小灯笼似的的“南瓜”是否成熟，听说味道特好，真想尝尝。看着可怜兮兮的骨瘦如柴的弟弟，我多想偷一个南瓜桃让他解解馋。一次，我瞧准机会，发现七奶奶家没人，就蹑手蹑脚来到树下，匆忙从树上摘下两个熟透的南瓜桃，赶紧逃离，回家，我和弟弟一人一个，津津有味地吃着，那味道甜甜的，嫩嫩的，香香的，真是太过瘾啦。只是这偷来的果实，吃起来心里总是怪怪的。

弟弟最近身子不好，胸部生了毒疮，疼的他整日哭喊。看着弟弟吃啥都无味，一天天形容枯槁，我们全家都捻着一把汗。知情的乡亲们有的送来鸡蛋，有的送来黄澄澄的梨子，可弟弟吃不下，我知道，弟弟最爱南瓜桃，可我不敢去偷的。正在我为难之际，七奶奶怀揣着几个黄里透红的散发着夏日甜蜜的南瓜桃，来到我家，看着可怜的弟弟，流着泪说：”武宝，奶奶给你南瓜桃吃。”弟弟看看一个个南瓜桃，仿佛一个个弥勒佛，大腹便便，坐在面前，开怀大笑。我急忙帮弟弟洗干净桃子，弟弟吃着软软甜甜的南瓜桃，一下子忘了胸疼，苦瓜似的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一个夏天，七奶奶隔三差五就从自家那蓬蓬勃勃的南瓜桃树上摘下三五个小“南瓜”送给弟弟吃。弟弟的胃口一天天大开，脸色也一天天红润。仿佛吃了王母娘娘的仙桃，毒疮竟然慢慢好转。

其他的孩子们看着我弟弟独享仙桃，都很羡慕，那一年，这树南瓜桃都被七奶奶送给我弟弟品尝。她自己都舍不得尝一个。

虽然弟弟后来又因各种疾病缠身，没能熬过年终。但弟弟一定不会忘记那树南瓜桃，忘记七奶奶的好。七奶奶过世后，那棵南瓜桃不久也随着七奶奶而去。从此，南瓜桃就如一盏盏亮在星空的眼睛，如此温软，甜蜜，望着我，夜夜潜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