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子岭位于我家西边,每当太阳落山时分,我常站在三楼阳台向西眺望,看着血红的夕阳慢慢地沉到山坳。山顶上两座新建的铁塔(联通和移动的基站)像双胞胎一样坚守山峰,风雨无阻,无怨无悔。山脚是“邵阳市二水泥厂”,一座座灰不溜秋的立窑匍匐在山下,宛若中世纪欧洲的古城堡。
就在铁塔下,有一个“凹”型盆地,在上世纪80年代前,一直有人居住。那就像一个世外桃源,周围郁郁葱葱的森林把它藏在怀里,让外人很难窥见其庐山真面目。这里常住着两户人家。其中一户,男主人解放前已离世,女主人带着四个儿女相依为命,其中有三个儿子:大儿子申丙和,老实巴交,为人木衲;二儿子申己和,乖巧伶俐,为人和气;幺儿子申甲和性情倔强,为人狡黠。到上世纪70年代,三个儿子相继长大成人,到了娶亲的年龄。然而,因为家穷,无人说媒,50多岁的老母整天只有以泪洗面,唉声叹气。
他吹拉弹唱样样在行,深得群众好评。我大伯的二女儿从英也在宣传队,和申己和年龄相仿,两人感觉对方都不错,但从英姐是我大伯三个女儿中最乖巧,漂亮的。当时给她说媒的踏破门槛,条件好的肯定不少。
我伯母也是菩萨心肠,听说二女儿对申己和有好感,又知道申己和家里有三兄弟,都没娶亲,申己和老母为人和善,为拉扯儿女成人已十分不易,如今又要为儿子们的婚事犯难。而自己有三个女儿,大女儿远嫁佘田桥皮林大队。自己也是苦命人,大儿子谭银球和申己和的兄长申丙和年龄差不多,因盲了一只眼也无人说亲。也许是有点同病相怜,大伯母和从英姐最后都同意了这桩婚事。申己和家徒四壁,结婚喜酒也十分简单,大伯母基本没要对方彩礼,就轻而易举让美丽善良的二女儿从英姐嫁给了申己和。
据说解放前的桐子岭丛林密布,常有野兽出没,直到解放初,村民还听到过山林里传来黄麂的鸣叫,因申己和名字有个“己”与“麂”谐音,大家给他取了个绰号“麂牯子”。他也乐呵呵接受大家的封号。大家都说他交了桃花运,能取上这么俊俏的婆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从英姐嫁到他家,协助婆婆管理家务,里里外外搞得井井有条,虽然生活清苦,可她从不悲观,总是满脸笑容,从未见她愁眉苦脸过。
自从从英姐嫁到桐子岭,我们这些亲戚每年大年初头都会去拜年,大伯一家、二伯一家,还有我家,三家大人和小孩十多人,长长的队伍,从桐子岭山脚沿着长长的蜿蜒的石板路蛇行。叮叮当当的鞋子敲击石板声、说笑声回荡在整个桐子岭。
在半山腰路旁,有一所“五七中学”,整个山坡都是学农基地,漫山遍野的芍药红的像火。一排排石坎砌就的梯土,层层叠叠往山上爬,梯土里载满了橘子树,像一排排站立在操场做操的学生。我们一行穿行在馨香四溢的橘林,一边爬行,一边摘些花花草草,不过冬季的山野花是难觅,新生的小草却顽强从石缝里挤出来,似乎想看看过年的热闹。
我们嘻嘻哈哈把长长的石板路终于落在山下,一头钻进山坳橘树掩映的堂姐家,听到我们的欢呼,姐夫兴冲冲拿着鞭炮点燃,山坳里顿时热闹起来,热腾腾的茶水、香喷喷的葵花籽、甜蜜蜜黄澄澄的橘子摆上了桌,水汽、烟雾、香气氤氲四散,桐子岭山坳醉了······
在我读高中时,从英姐三个儿女先后出生,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可好景不长,有一天,我忽然听说堂姐夫得心脏病住院,从英姐心急如焚,四处筹钱,可好人命苦,堂姐夫终于去阎罗殿见他早已死去的父亲。从英姐悲痛欲绝,三个儿女了哭成了泪人,特别是申己和的老母更是哭得天昏地暗,抢天呼地······
从此,从英姐一人挑起全家重担,常见她在山下把一担担沉甸甸的谷子挑上山坳。然而生活的艰辛并未压垮她,她咬紧牙关坚持着。毕竟妇道人家,力气不如男人,儿子又未大。尽管生活的磨练,但从英姐依然容颜不衰,面色红润,有人劝她改嫁,她总默不作声,一一回绝。后大伯母看到女儿可怜,原先没给她许个富裕人家,就心存亏欠,就此想让她再嫁个好施主。可从英姐担心改嫁后爸亏待三个儿女,或婆家嫌弃她有三个儿女负担重,终究没成。最后,考虑到50来岁的孩子大伯还未娶亲,委曲地下嫁给了孩子的大伯。大伯老来行运,捡个晚年幸福。
为了告别伤心之地,后来他们离开桐子岭老家搬到山下来仪堂另砌了间平房。随着儿女一天天长大,她又得为儿女前途操心。好在80年代在桐子岭脚下新建了“邵阳市二水泥厂”,从英姐东借西挪凑齐4000元集资款,弄了个进厂指标,为初中毕业闲在家里的大儿子谋了分差事。后来,二儿子高中毕业后,到广东打工,女儿也到外地打工,她身上的担子才稍轻。
如今,从英姐已年过花甲,儿孙满堂。历经磨难的她任然不显老,在家伺弄孙子,见到我们,常常笑容满面。逢年过节,他们一大家子常来看望我父母。她是如此的心地善良,乐观豁达,又是如此坚强,不畏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