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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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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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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薯里的乡愁


 

初夏,村民剪下红薯种上的绿油油的嫩藤,再剪成寸长的红薯秧,插进满山的土垄里,只需在每蔸红薯秧上撒施一点点土灰,其余任凭老天关照。只要不是天气太糟糕,准能收获满满。

记得童年时,我家后山坡每当夏秋,红薯蓬蓬勃勃,爬满整个山坡,只在裸露的石头堆刺蓬顽强从石缝里钻出招摇。片片薯叶在深秋慢慢苍老,再也爬不动了,我们便跟随大人上山挖红薯。

挖红薯先要把缠绵在一起的薯藤割去,若是在夏天正当青春旺盛时节,把红薯藤梳理,翻向一边,秋收时割红薯藤能理出条理,容易割,翻了藤的红薯藤不会在藤爬行中花心,到处落地生根,生儿育女。薯藤营养一心一意回归初心,红薯产量高。

割去红薯藤的土块,露出一茬茬薯蔸,仿佛被镰刀剃度,满头绿丝扎成捆,留作猪牛的饲料。我们小孩子随便用棍子担着,荡荡悠悠从山上一溜烟回家。

挖红薯啦,社员们点着薯蔸,一锄下去,里面挤挤挨挨的红薯立马翻身,带着深秋的残梦,睁着惺忪的睡眼。那一颗颗小脑袋似的红薯还好像悸动着心跳,带着大地的泥土的奶香。这些刚出世的红薯,每蔸其中有一两个特大像父母,其余小不点紧紧挨着,围成一个团结的大家庭。

我跟在父母身后,把挖出的红薯一蔸蔸掐断“脐带”--------大地的血脉。里面竟然冒出白色的血浆来,粘到手上,黏黏糊糊似乎更像奶汁。

清理干净的红薯装进箢箕蔸,或者箩筐里。那些年,父母正年轻,一担满箩的红薯挑在肩上,毫不吃力。我们小孩子力气小些,用箢箕担着。挑着一担担红薯,宛如挑着半年的希望和喜悦,欢欢喜喜下山。在那半饥饿的年代,米饭吃不饱,搭帮红薯用甘甜乳汁养育了我们童年岁月。

红薯若要磨粉,得及时清洗,母亲找来澡盆,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红薯,一阵清洗,立刻白嫩嫩,像刚出生的胖娃娃。塞满一担担的“胖娃娃”,等着磨粉机的修炼,以投胎重新轮回。看着一个个红薯被机器折磨,我有点心疼。但谁没经历过磨难,要脱胎换骨修成正果,便要历经千锤百炼。肉身只是红尘的替身过客,只要精神留下,此生无憾。我想红薯一定明白的。

一个个红薯在槽斗里翻滚煎熬,瞬间梦断,化作无形。我们伤感地捧起碎了肉身的红薯渣,轻轻放进木桶。

温暖井水边,母亲早已把王桶摆好,我们担着红薯渣来到井边。王桶木棍上坐着禾筛,纱帐布垫在禾筛里,真像个摇篮。我帮着母亲舀起痛不欲生的红薯渣倒进纱帐,母亲用温暖的粗手一遍遍抚摸,像抚摸受伤的孩子。流水不断冲淡伤痛与往事,浑浊的泪水流啊流,像家乡的小溪流不尽。叮叮当当滴落在王桶的深渊,浮沉着,打着旋儿······

经过一夜的沉淀,黄浊的浑水逐渐澄清,好像黄河水忽然变清亮了。一勺一勺舀出那混沌,一片明晃晃的世界在桶底跃出:是一轮圆月吧,沉淀在岁月的河床。母爱般深沉,大地般厚重。我帮着母亲掏出这纯洁细腻的“月亮”,这是红薯历经磨难献出的月亮般的心啊!

薯粉是制作线粉、片粉等的原料,我也喜欢把这颗细腻的心掺到鸡蛋里,做出爽滑清香的煎蛋。每当吃着这些红薯的乳汁酿造的小幸福,我就想起在辽阔的大地上,蓬蓬勃勃的薯藤爬满沟沟坎坎,他们在贫瘠的大地经历火热的煎熬,风雨的洗礼,把一颗颗最纯真的心掏出给人们,我就对红薯充满了无限感激。更对像红薯一样木讷,敦厚,淳朴的亿万劳动人们充满敬意,是他们用纯洁甘甜的乳汁养育了我们多彩旺盛的生命,赋予我们大地般质朴的灵魂。(128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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