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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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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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薯粉,沉淀的乡愁

那时候,乡下人日子艰难。米饭难以饱腹,漫山遍野的红薯闪亮登场,乡亲们想出各种花样,把红薯玩转得多姿多彩,温暖甜蜜。

不说那煨红薯烤香了那童年岁月,红薯粑粑咀嚼出粘稠母爱,薯壳子(红薯粑粑剪碎,炒制或油炸)点亮每个年关的味蕾。单说薯粉,就有神奇的魔力,把平淡的日子描绘得异彩纷呈。

“磨薯粉啰,快来帮忙洗红薯。”暮秋时节,母亲站在屋场大声朝我们招呼。我和姐姐立即围拢,挑拣,担水,找盆子和洗刷工具。

王桶、脚盆摆上场,掺水,扔进红薯。锄头或者水车拐子在桶里、盆里倒腾,搓洗。若再有沾着泥土的,母亲就亲自用一把稻草抹去泥土。灰头土脸的红薯们洗的白白胖胖,容光焕发。磨红薯渣的机器早已准备,我们捡起一个个红薯,丢进机器,加工成烂塘泥似的薯渣。

洗薯渣的天气要好,秋后寒凉,水也冰冷。母亲鼓励我们到古井边洗薯渣,王桶、水缸、澡盆都派上场。架好的禾筛稳稳当当在王桶上,垫上纱布。我帮助母亲舀薯渣,往薯渣上淋水。母亲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抚摸伤痕累累的薯渣,好像要使出她百般柔情。川流不息的流水从纱布漏出,似水帘似的瀑布,让我想起黄河壶口瀑布,浑浊的黄水从天而降。

时光从母亲手里流淌,禾筛像时光的沙漏,一个个容器盛满母亲的柔情蜜意,经过一夜沉淀。冬阳从黄家园山头升起,我们急急忙忙来到井边,倒出上层清水,一片白雪样的红薯粉沉积在容器底层,仿佛一块块大银元。丰厚的回报让我们惊喜,我和母亲把薯粉一坨坨铲出。莹白细腻的薯粉在冬阳下熠熠生辉,摊晒在晒谷坪簟子里,犹如一床床新棉被。

薯粉是红薯磨炼的结晶,洁白的薯粉如一幕幕电影原型,能演绎出各具个性的生活角色:薯豆腐、粉皮、片粉、线粉······这些加工的“角色”走进人们餐桌,丰富了生活内涵。

做粉皮是我小时候最爱的游戏。常常看见母亲摆好道具:薯粉、水桶、瓢、圆圆的铝盆。大铁锅架在熊熊柴火上,水在锅里翻滚起舞。薯粉调制成溶液,像化好妆的演员静待出场。

用瓢舀取适量的薯粉液倒进漂浮在铁锅的铝盆,摊开,稍凝固,立即摁进开水中,宛如贪玩的孩子扎猛子。大约1分钟,捞出,洁白的铝盆底部由白变青,转瞬,这白脸书生摇身一变成了黑脸包公。最后,把铝盆的粉皮放到冷水,慢慢揭开,像演员卸妆,取下“脸谱”。

看着母亲戏法似的,变出一张张粉皮。我和弟弟欢天喜地帮助揭下粉皮,晾晒在笪子上。之后,我嚷嚷着也要做粉皮,可心急,做出的粉皮厚薄不匀,在母亲指导下,我慢慢领会要领,把一个个“脸谱”摆弄得风生水起,水锅里浮沉,柴火里涅槃。一张张粉皮身段柔软,婀娜多姿,在我手里翻转,走向炉火纯青。

八成干的粉皮及时剪成条状,就成了粉条。我爱把粉条剪成我想象中奇奇怪怪的造型。

做线粉,得等到师傅们吆喝声在村道飘过,家家户户就约好在哪家做。爱兰嫂很热心,大家常常在她家做线粉。

用土砖架好柴灶,大铁锅端坐,热水在锅里撒欢。孩子们团团围住,等着好戏开场。

师傅们的粉模子木作的,半月形,模子底部布满星星似的眼洞。调制好的薯粉浆浓稠如泥,薯粉抓取一坨,甩进模子。漏下的白银线,是奶奶纺纱的手牵着的绵长岁月吧!还是李白诗中“白发三千丈”。荡荡悠悠的“棉线”落进滚烫的锅里,荡漾在一池汹涌温泉。出锅的线粉是美人出浴,飘逸的长发摆弄在手,如抱着我的所爱,我一身酥软,真想亲吻一口。

风情万种的线粉袅袅婷婷落在竹竿上,随风在冬阳下荡着秋千。好一幅长发飘逸的仕女图。把整个乡下沉闷寒冷的冬天渲染得生动迷人。

线粉,片粉这些红薯粉变化的精灵,走进人们日常生活,在厨房在热闹的酒席上大放异彩,在乡们口碑中,在新时代的流光溢彩中,在游子的梦里,依然活色生香,韵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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