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娘进城记

毛大娘进城记

毛大娘在三祝堂住了半辈子，跟毛老爷子死守着一亩三分地，好不容易把三个儿女拉扯成人。大儿子乖巧，爱面子，发誓非跳出农村不可，自从高中复读以来，很少回过家。后来拼命考取了邵阳学院，毕业后又回到乡下教书。九年后，千方百计考取了研究生后来在朋友帮助下在外省某市检察院谋了个公差。总算鲤鱼跳出了龙门。

二儿子可不是读书的料，初中毕业后到邵东县城开出租车，先小三轮，后面的，也终于在县城港南路买了房，也离开了三祝堂。女儿托在城里的亲戚帮忙在兽药厂找个工作，后又狠心花7000元买了城里户口，总算逃出了山窝窝。

随着儿女们一个个远走高飞，毛大娘再也闲不住了，她嫌老头子木讷无能，只会死作田，整日跟他争吵。女儿出嫁后，‘死也要死在城里’对老头子撂下这句话后，毛大娘狠心离开熟悉的故土，独自来到陌生的邵东县城，跟小儿子一起生活。

毛大娘生来丫鬟命，却偏不信命，心比天高，且固执。来到县城不久，她暗自高兴，从此自己也成了城里人，再也不受也乡下人的苦。可住在儿子家，儿子白天忙于开出租车，而邻居则整天关着门，没个人搭话，她琢磨着摆个地摊打发时光，就在港南路卖点小菜。

从未做过生意的她，不知耍花样。有次邻家摊子缺斤少两，客人要借她的秤复秤，发现少了，就没买。气得邻家摊子要找她麻烦，她还硬说借秤秤了啥啦，最后人家踩折了她的秤杆。

生意做不成，她也不好意思待在家吃闲饭，就煮煮饭，不跟乡下婆子差不多。不过乡下毛老爷在自家可没电视看，他就跑到人家那里看，也不害臊。小儿子买了大彩电，她每天看看戏曲，有时跟着哼几句，也蛮开心的。可好景不长，不久，一天上午，她发现阳台上晒干的衣物被楼上住户衣服滴下的水滴淋湿，她那天生的爱多嘴的坏脾气又发作，骂骂咧咧。楼上女人可不是吃素的，冲下来，本已长年风湿身子轻飘飘的她，哪经健硕女人的推搡，一下子摔个四脚朝天，折了腿。

好在大儿子在外地检察院，在邵东县城有熟人，法医鉴定，法院打官司，忙活好一阵，总算打赢官司，出了口怨气。却也因此在小区里得罪人，从此只好龟缩在家，提心吊胆，担心人家报复。可她死也不愿回乡下，尽管大儿子使劲劝，也徒劳。

后来，小儿子担心老妈身子骨差，脾气又坏，怕影响找女朋友。劝她回家，亲戚也苦口婆心劝，她才怏怏不乐又回到三祝堂。

小儿子找到媳妇，安了家，生了娃，她又在乡下待不住了。整天嚷嚷着要进城看孙子。老头子拗不过她，加之她不在家时，老头子找附近的女人帮忙打禾，她就硬说老头子在家偷人。天天吵闹，逼得老头子离家外出打工。“她要去，就由着她吧！”老爷子无可奈何地说。

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眼里只图赚钱，逼着老公整天开出租车，有时深夜才回家。毛大娘来了，又爱说长道短，没几天，就和媳妇闹翻。只好住到楼下阴晦的小煤屋子，独个儿生活。

可乡下长年辛劳落下的风湿愈来愈严重，以前从湖北某专治风湿的专家开了大包小包的中药寄了不少，配药酒也喝了不少，咋就越喝越差劲，每次喝了药酒，钻心的骨疼好一阵子。每年医药费发了好几千，可手脚变形，眼眶深陷，瘦骨嶙峋，她越来越丑，她的脾气也越来越怪，动不动就生气。大儿子远在天边，也懒得管，女儿和她一样怪脾气，从不会怜惜她。

她走投无路，只好继续赖在县城，哪怕住在阴暗的角落。可小儿子的房里也时常传来争吵声，是孙子的哭声吧，好几次她想偷偷去看看孙子，行到楼梯又止步。儿子给他送来米菜，吃了饭，她就孤独在大街上飘荡，颤颤巍巍，像秋天的一片枯叶。好几次城管把他当做流浪乞丐，撵走她。

年关了，家家户户热热闹闹。人们忙于准备过幸福的新年，小儿子和儿媳却更忙了，老头子听说老婆子身子骨差，想接她回家过年。一天，他来到县城，摸索着到小煤屋子，敲门，没反应。等啊等，终于小儿子回家了，他们一起推开门，发现毛大娘已经一身冰凉。此时，过小年的鞭炮声欢呼雀跃，人们沉浸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