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山岭

麦子山岭

在湘中腹地邵东县，杨桥镇、佘田桥镇、火厂坪镇交界处，有座丘陵山地叫麦子山。每次站在家乡佘田桥镇光大塘村东望，只见紫气东来，一轮红日从苍翠的麦子山冉冉升起。山脚下有龚家屋、四怡堂、瑶冲、糜家屋、田芳屋等村庄环绕。姑姑家就在麦子山东边的田芳屋。

小时候，无数次从它脚边、怀里走过，去往山那边的姑姑家。特别是每年初三，是到姑姑家拜年的日子。大伯父、二伯父、父亲和我们堂兄弟一行长长的队伍穿行在乡间小道，向着麦子山挺进。过四怡堂，瑶冲时，经过一口深水塘，父辈们要求我们慢走，波光粼粼的水塘深不可测，常有鸭子水上嬉戏，我们不听大人劝告，一溜烟飞奔而过，被我们惊吓得嘎嘎叫，浮游的草鱼迅速潜入水下，泛起阵阵涟漪。走过塘埂，再沿着麦子山麓的缓坡歪歪扭扭水田埂，小心翼翼逶迤而行。很快走进麦子山谷林中幽静的小路，早早听到林中清脆嘹亮鸟鸣声传来。初春，路边野花烂漫，山茶花开得正艳，一大朵一大朵，如小姑娘纯洁白皙的张张笑脸。映山红蓬蓬勃勃，袅袅婷婷站着，宛若羞答答的新娘。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小草沿路向我们问好。我们小孩子爱“拈花惹草”，堂弟细球贪玩，摘了大把五颜六色的野花（山茶花是不许摘的，但我们也会偷摘几多藏在野花中），插在头上，像个风流媒婆似的扭着莲花碎步，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走过幽谷，山那边坡地麦子如泼墨的绿色画卷，苍翠欲滴的颜料从山坡倾倒，向着山脚流淌。站在山口眺望，姑姑家就在对面，低矮灶屋上空炊烟缭绕，我们大呼小叫声，早引起他们注意。这时，忙碌的姑妈姑爷叫表弟拿出早准备好的鞭炮，站在门口迎候。近了，走过那口清冽古井，再过一口水光潋滟水草摇曳的水塘，鞭炮声已经响起，我们笑嘻嘻从烟雾钻进姑姑家。

姑爷姑妈全家热情招呼，每人一杯热气腾腾的红枣糖茶，大人八仙桌前落座，瓜子、糖果碟子摆满桌子，我们最钟爱那种“猪腰子饼干”、红艳艳的杨梅酥，我们堂兄弟手里抓着，裤袋衣袋装得鼓鼓囊囊，嘴里窸窸窣窣嚼着，打打闹闹，嘻嘻哈哈。这时，姑妈笑嘻嘻从厢房走出，拿着一叠红包，我们立马围过去，接着那温暖的压岁红包，忙着打开，虽然里面只有几毛钱，那对我们也是笔诱人的财富。记得堂弟细球为了多搞些钱，就设计从表弟那骗（表弟因为有三个舅舅的红包，我们很羡慕），我们佯装看表弟红包里有多少压岁钱，暗中偷梁换柱，用事先准备的钱少的压岁红包调包。可能表弟至今还蒙在鼓里，为什么舅舅那么小气，每个压岁红包钱比我们少。三下五除二，我们匆忙吃完，就跟表弟玩鞭炮，或拿着压岁钱到代销店买烟花。父辈们絮絮叨叨，免不了说些收成，或者见闻。临别时，姑妈全家一路相送到麦子山脚，看着我们走进林中小道，消失在茫茫密林，才依依不舍走回。

而我们乘天色尚早，还会在花园似的林中捉迷藏，找鸟窝，摘野花，总是磨磨蹭蹭，在大人一再催促下，好不容易走出那片氤氲着鸟语花香的乐园。

一眨眼，往事如烟，如今我们堂兄弟已成家立业。后来山脚修建了宽阔的水泥村道，姑妈家门前也新修了衡阳至邵阳的10米宽水泥省道。我们再也没随大人走过麦子山林中乐园，只是父亲每次去姑姑家，仍旧走那条密道。听父辈们讲，走日本那年（1944年），日本鬼子沿老衡宝璐一路烧杀抢掠，国民党74军匆忙败逃至军部驻扎四怡堂。当晚，听说鬼子进村，父辈们牵老携幼深更半夜逃到麦子山躲避，奶奶就是那次逃难途中染病在姑姑所在田芳屋离世的。麦子山见证了那时人们的恐惧和苦难，用它宽大的胸怀接纳村民。所以每次走过麦子山，父辈们谈起那段辛酸往事，就会唏嘘长叹。

去年，姑姑80大寿，我们来到姑姑家，当年低矮的土坯房鸟枪换炮，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小洋楼。我们又特意到山上瞧瞧，山上村民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上山小路已变成宽阔的村道，还安装了路灯，山坡不再麦浪滚滚，到处是山茶园，果园，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

麦子山，沐浴着新时代的曙光，在乡村振兴保护生态的今天，如一位打扮时髦的村姑，正焕发出迷人的魅力。（2613字）

（作者：湖南省邵东县火厂坪镇二小 谭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