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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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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车谣

板车谣


我的童年与板车结下了不解之缘。一辆板车,载着我的童年时光,悠悠荡荡,像一首童谣。

上世纪7080年代,是我在大队读小学的时候,离我家5里远的地方,有座邵东钢厂,每天清晨7点半就能准时听到“呜----------”的悠长的工人上班报时的信号,犹如火车的鸣叫声,也成了我上学的时间信号。孩子们上午只管开心地上学,但放学后常要回家与大人一起劳动,我大约从10来岁就在小队跟大人一起出工。劳动力的工分一天7分,而我们小孩子一天才2分,折成货币不到1毛钱。

为了多挣钱,大人们除了地里的繁重劳动,还要搞些加工业。像我们大队,就有石灰厂、片石场、园艺场等。农忙之外,妇女到片石场锤石子,把大的石头用小锤子敲成一粒粒小石子 。各人占一地盘,每天“嘭-----”的锤击声此伏彼起,像庙堂的和尚在敲木鱼。一堆堆石子慢慢长高,像小山,这时,就叫小队的板车夫拉往邵东钢厂。每个小队有几辆板车,全大队有2030辆板车。

我父亲也拉过板车,每当放学后,或星期天,我们小孩子就帮大人在后面推板车。我跟在父亲的车后,下坡时跟着跑,有时踩在车后的撬板上,省点跑的力气。撬板似个尾巴装在车后做刹车用,以便下坡时减速。父亲下坡时开始放下撬板慢慢地走,有时石子太重,父亲控制不了车速,或前方若路况不佳需躲避时,只见他拼命拽着扶手,两脚忽而凌空,忽而似蜻蜓点水,一不留神,就发生翻车,这是最让人伤心的。往往伤及筋骨,好一段时间不能劳动。

走平路就轻松些,我也只需稍微出出力,主要是上坡,一车上千斤的石子,压在父亲的肩上,特别沉重,我就会在后面费尽吃奶的力气推,但往往还是很难,父亲头上挥汗如雨,不停地用汗帕擦着,弓着腰,像个虾米似的。在半坡上要歇几趟,每停下,我就用石块塞在车轮后,以防后退。

好不容易运到邵东钢厂,进大门有一传达室,里面还要上一个小坡,来到过磅处,我们把车停好。若是大热天,我们会急不可耐地到下面的冰厂接些冰水喝,冰厂是钢厂开的,给工人免费提供,我们也可免费享受。父亲这时用大杯豪饮三大杯,似乎还不解渴,但等着喝冰水的队伍长长的,只好在一片催促声中放下,但会立即给我一杯,我捧着冒着凉汽的杯子,一下子把满杯冰水喝个精光。那凉凉的冰水下肚,在肚子里还“咕----”叫呢。真是太爽啦!把一路的疲惫一扫而光。

石子过完称后,翻倒斗车里,斗车有钢轨连到炼钢炉顶,工人师傅开动斗车,只听“嘭---”的一声,斗车的石子放倒炼钢炉,又慢慢滑下。我常会望着爬上爬下的斗车出神,真想自己也能坐一回。

钢厂的地上到处堆满小山似的生铁块,随处都有废铁,有时我也会手痒痒,趁工人师傅不注意,顺手牵羊拿一块废铁,飞快地藏到衣兜。或放到车上,迅速用斗笠遮住。然后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旁若无人地来到传达室门口,其实内心紧张极了,手上都冒着冷汗,心砰砰直跳,当出了传达室,才长长嘘一口气。

回家是一件轻松好玩的事,我会主动帮父亲拖空板车,甚至让父亲坐到板车上,当然上坡还是父亲拉,我主要走平路和下坡。下坡时我们小孩子长爱玩各种花样:有时把几辆车搭在一起,宛若火车,前面一人控制方向;有时两车车把交叉,像开手扶拖拉机一样。

一回家,立刻把废铁拿到大队代销店买了,5分一斤的熟铁,2分一斤的生铁,一般每次能买2毛钱左右,那是开心的时刻。当然这2毛钱虽来得不光彩,但那时也人穷志短,管不了那么多,大人是不会允许我做的,这事也是瞒着父亲的。至今回想当初偷铁的情景,还真觉得这事不是人做的,那心虚的感觉真让人窒息。不过哪个小孩子能抵抗诱惑,偶尔犯错在所难免,好在父母为人善良,知道我干坏事,是会责骂的。我后来虽也偷过大人晒在晒谷平的薯渣买,但我的零花钱绝大部分是自己劳动挣来的。我摘过蓖麻籽、挖过臭瓜兜,和小伙伴一起拉着板车到街上买过喂牛的青草。用自己一分一分的积攒零花钱,买几毛钱一本的连环画,像《雁翎队》、、《小兵张嘎》、高尔基的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等革命战争题材的图书居多。

板车除了拉石子,有时还帮集体运送农资。记得有次放学后,父亲说要到离家30多里远的县城拉化肥。我因没出过远门,想到县城看看,就跟父亲的板车一路悠悠前行,到断黑时,我们才到县城,不知咋的,30多里路,我竟轻松地跟在父亲板车走到啦,当然下坡时会坐到车上。

当时,老县城只有两条狭窄的街道:东风路和解放路。我们在十字路口的国营饭店吃了一碗米粉,这是我第一次吃米粉。夜晚,到一中学校熟人家住宿,这也是第一次知道邵东一中。在熟人家吃了一餐油腻腻的茄子,真好吃!家里的菜难得见几颗油星。第二天我们推着几百斤化肥回家,我跟在父亲板车后面跑。觉得跑起来浑身有劲,轻松愉快,因为我是当时大队唯一到过县城的小孩子。那种满足的感觉让我能在伙伴面前有了炫耀自己的新资本。

我读高中时,家乡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期,集体开始下放,包产到户,板车就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父亲也不再拉车送石子,而由拖拉机取而代之。我也跨过童年门槛,走进邵东三中的大门。从此,板车成了我记忆之中的永久定格的童谣,它载着我悠悠的童年,载着我与父亲的故事,载着一个苦难与欢笑交织的时代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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