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小孩子最盼望着过年。俗话说:“小孩盼过年,大人盼莳田。”过年有压岁钱,还能尽兴玩,有好吃好穿的。
做新衣
一到腊月,母亲就用大队发的布票到公社合作社买来劳动布、咔叽布,好的有的确良。领着我们姐弟到光华堂老裁缝桂姑娘那里,桂姑娘是个驼背,未出嫁。她为我们量腰围、身高,然后在布上用划粉画出轮廓,然后嘱咐母亲过十来天来取衣裤。我们就欣欣然又焦急等待着。一拿回家,就急不可耐试穿,但正式穿要到正月初一。
正月初一,清早,我们姐弟个个焕然一新,像新娘新郎似的,然后兴高采烈地到邻里亲戚家拜年。一件新衣要到开学,再脱下,洗净,收藏好,再等走亲戚或盛大节日才穿。
不是每个新年都能穿新缝制的衣裤,有时,哥哥姐姐们大了,若时他们的衣服还好,就会洗干净给弟弟妹妹们新年穿。
红薯副食
过年的副食主要是红薯加工品,如红薯粑粑、薯壳子、薯丝子、耳片。
冬天,红薯一一收回家,风干,等上个把月,红薯有点蔫,再用旺火熬煮半夜,浓黏的红薯糖黄黄的沉积锅底,红薯也熬得熟透。轻轻压碎,搅拌成泥状,用长方形的模子揩出一块块红薯粑粑。晒几个红太阳,八成干,黑黑的,软软的,嚼起来香甜可口,粘牙,是我们过年常吃的零食。
有时大人忙,没时间揩红薯粑粑,红薯挖回来直接切丝,晒干,我们叫它“薯丝子”。但它没有红薯粑粑香甜软滑,在红薯做的副食中最次等,不过我们也嚼得津津有味。
再好些,就是把不太甜的红薯粑粑剪成一片片,放在铁锅中炒,炒制时,为防止烧焦,常在锅里掺些粗河沙,这样混合翻炒,就不易烧焦。母亲是翻炒的高手,能根据火候炒出黄澄澄的炒薯片,我们称之为“薯壳子”。冷却的薯壳子崩脆,吃起来“嘣嘎嘣嘎”响,我父亲年轻时最喜欢嚼薯壳子,它比薯丝子香脆。后来,我们条件稍好,也会用香油炸,油炸的“薯壳子”味道更香甜酥脆。
把熟红薯和糯米粉揉制成圆柱状,切成圆圈,用香油炸,制成的像耳朵似的东西,我们叫“耳片”,比上述几种味道更醇厚,香脆、酥酥的,是红薯副食中的翘楚,是大家最喜欢的零食。
放鞭炮
每个小孩都喜欢鞭炮,为了弄到更多鞭炮,我包揽了每年春节放“开门响”的任务,每当放开门响,我都会偷偷剪下一小截留下自己玩,还会趁初一天未亮,用手电筒到各家各户大门前搜索,发现未引爆的,一一捡起,回家和其他小伙伴一起玩。有引信的一起,没引信的一起。有引信的鞭炮,用手捻着,炭火点燃,往远处乱扔,但大人会嘱咐我们,不要朝草堆或其他伙伴扔,有点玩起花样,把炮火插在塘泥中,或扔进水中,或插在地上,盖上瓶盖,常看到炮火爆炸,引起泥水四溅,瓶盖一飞冲天,大家拍手大笑。
没引信的,我们折断,横断面露出黑黑的硝药,我们把他们围城一圈,在用炭火点燃其中一截鞭炮,鞭炮喷出的火舌,立即引燃其他的,顿时火光闪烁,浓烟滚滚。
后来,玩过那种特别响的“雷炮”,声音沉闷的“甩炮”,只喷射烟火的“划炮”,高级一点的“彩珠筒”···
耍车马灯、舞龙
从初二开始一直到散元宵,耍龙、舞狮子的队伍就走村串户,远远的,锣鼓响了,我们急切的到村口张望。
队伍来了,我们老远迎上去,一排小朋友像一串糖葫芦粘着队伍,家家户户一路看去。耍龙的队伍到一地,龙头先要到各家各户转一圈,再选一块大的空禾场坪。锣鼓、唢呐各种响器一齐欢腾,舞龙的龙头随举着龙珠的上下翻飞,后面的跟着用力大幅度翻滚,没有点臂力是难以掌控的。他们动作娴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耍了几个套路后,领头的一声大喊,各种响器遽停,这时开始当歌啦。当歌的事先打听好主人的家里情况,然后根据各家不同情况随口唱着吉祥的祝福歌,有时主人还得对唱。若是说得主人眉开眼笑,定会讨个大红包,少则十几元,多则几十元。一般当歌的多选家境好的当,可多得红包钱。一般的户也得包个三五元的红包。
耍车马灯更有趣,一行队伍举着马灯,闪闪烁烁,队伍中有人腰身缠着纸糊的竹马,在表演时配合其他演员的节目,时而咴咴嘶鸣。表演的男女诙谐夸张,插科打诨,引得观众哄堂大笑。我们小孩子拼命往里挤,在隐隐绰绰的马灯下,涂脂抹粉、穿红着绿的演员恍若一块磁铁,把观众牢牢粘在一起。
看到舞龙、耍车马灯有趣,又能争红包,我们小孩子真羡慕。有一次,我和堂兄弟几人忽发奇想,我们也要成立一个舞龙队。当天我们用草绳、一人一根竹棍扎了一条草龙,大人的舞龙队刚走,我们举着自己的草龙模仿大人的样子在人家屋前耍起来。我们随便乱摆弄了几下,就算耍完啦。居然也得到主人红包,虽然里面只有几角钱,但我们开心极啦。
拜年
过年最主要的正事就是拜年,初一给邻里拜年。初二开始,到七大姑八大姨、表姐堂姐等各路亲戚家串门。一直要到初六才基本结束。这段时间,我们全家只有母亲、大姐未去。哪天到哪家,是事先商定好的。初二大姨、晚姑娘家,初三凤姑娘家等,去的亲戚家多,我们得分工,比如初二父亲去大姨家,我们姐弟就跟大伯父、二伯父全家十多人去晚姑娘家拜年。
因为中间几天连着,我们还会在亲戚家过夜,第二天,浩浩荡荡的队伍吃了早饭又马不停蹄赶下一家。因为走路,常在路上要走一两个小时,远的,有一二十里。我们未到亲戚家,亲戚们老远站在门口张望,看到我们近了,马上点燃鞭炮,端出热水,盥洗。接着热情摆出瓜子糖果款待我们。
开餐了,先是一桌冷盘菜,有干鲜子、猪耳朵、猪腰花、杨梅酥、猪腰子饼干等。接着是正菜:第一碗是斗菜,有薯粉丝、豆笋、鱼片、茨菇等配合的汤菜,味道十分爽口,接着鱼、肉、鸡等荤菜,最后是萝卜坨子、或者大片青翠的白菜。我们一边夹菜,一边喝酒,酒主要是糯米酒胡子(我们叫状酒),或者烧酒,大多自家土饼药酿造的。
亲戚们都十分好客,酒喝足了,还要劝你吃碗饭,有时实在吃不下,亲戚就会来碟酸萝卜或腐乳,我们就着这酸爽的味道霸蛮把饭咽下。
过年的趣味还很多,我们能得到父母的压岁钱、还有亲戚的红包,但这些钱父亲不准我们乱花,有时要交公,以备即将开学的学费。那时得到的红包一般是几角、几元,五元算最多了,跟现今的孩子没法比。但我们感到过年充满浓浓亲情,温馨热闹。还能欣赏各种民间表演:舞龙、耍车马灯、气功武术、杂技、皮影等。而今天大家龟缩在各家高楼内,面对电视,电脑、手机。只有除夕、初一热闹些,初二就有人准备外出打工,再也难看到舞龙等民间娱乐,没外出的整天围着就桌子打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