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缘 （散文）

文/曹建清    内蒙古商都县

我与酒结缘大约已有三十余年了。

初尝酒于二十岁那年。

刚入单位两年，时近年根，公派到邻县的医药公司购药；事毕已后半晌，一行四人绕绕转转来到一小巷中，进入一门面斑驳、挂着鲜红幌子的小酒馆。

几个北方特色的黄泥小火炉矗在地中；每个火炉有数个火口，火苗挺直彤红，上支沙锅，咕嘟嘟地响，香气氲氤。有许多的品种可选：猪肉丸子沙锅，牛筋沙锅，羊羯子沙锅，羊杂沙锅，驼肚沙锅，红烧肉酸菜粉沙锅........；凉盘儿有鸡蛋羹，猪皮羮，绿豆芽勾青萝卜，小茴香煮花生米，小葱拌豆腐，老腌酸菜等等；红红绿绿一片；寒冬的季节，煞是亮眼。

温暖的小酒馆，水气氲氤，肉香酒香，青烟袅袅。因已过饭点儿，食客并不多，稀零散坐几位，或有一、二闷头独酌的；无群语嘈杂，颇静谧安详的好。后半晌懒洋洋的阳光照着小屋，明亮中带着懒懒的慵。

一地五六桌的光景；粗木方桌，油渍暗亮；桌面上摆放着青花水草图案的醋、酱油小壶，盛放油炸尖红辣椒的酱色罐儿，大红禧字碗一摞，盛放粗壮黑筷的红色筷笼钉在墙壁上，需客人自取。我们四人选一邻炉小桌围坐。

立时，一着白围裙的又胖又高的年轻女服务员虎虎生风走过，手拿抹布，麻溜地将桌面抹过，酽红的四碗砖茶端上。水气缭绕中，三品沙锅，两品冷盘上桌；

两瓶坝上特产＂迎宾曲酒＂开封；酒瓶棱形造形，水红酒标，甚是喜气；酒甁一晃酒花簇簇，入杯流釉挂盏；似泉水清，比泉水粘稠，似朝露，比朝露晶莹；奇异的香，甘甘的，醇醇的，幽幽的，冽冽的；有冷冷的谷䴸入肺，又有浓浓的酱醇进鼻！

我们两人一瓶，一人半斤，荡荡漾漾一大碗。又饥又渴，仰脖一饮半盏；一条火龙入喉，似火球炸裂；再入肚肠，犹如蒸笼热屉；俄尔，炽热回顶喉咙，回味甘醇，如沐春风！

羊杂沙锅油稠亮红，辣的寸劲；猪肉丸子俏着粉丝紫菜的沙锅，汤宽水清；精肉酸菜粉条沙锅量大实在，肥肉膘厚，酸白菜亮白筋道，宽粉匀润；一块精肉入口，软软糯糯，一筷酸菜爽爽利利。

窗外风疾，飘着细碎的雪花，冰冻的玻璃半消融，透着朦胧的光。

室内炉火通红，炉火声咕咕嘟嘟的滚汤声伴着风吹电线的哨音，我们渐酡红的脸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神彩，映着渐渐暗淡的日头话语渐多。

昏暗温暖的光线下，邻桌两人，一位大口夹菜大口倾酒，动作很大、欢喜的样子，话语颇多且声高；对面一人捏着一颗小茴香煮花生米细细地嚼着，浅浅地呡着酒水，拧着眉头似想着心思，又像品着滋味，间或应和着对方的话＂嗯、嗯＂一、二声。

不消二个时辰，我们的菜已残多半，酒已罄净，饭饱；我却犹有余意，还想再饮；感到酒的甘甜减渴；此时胃里的烈焰灼灼变为了醇厚绵绵；也至此对肥肉厚酒有了初始的体会。

室外的寒风，室内的如春温暖，酒催生的思维活跃，话语丰富，口齿伶俐；情绪高涨的连目光也变的柔软了起来，看什么都顺眼。

欲起身结帐，天旋地转，膝软步歪，才知道酒的厉害！

回程的路上，没有了来时寒冷的潇瑟，身上似揣着一个火炉一样。一、两小时的路程，刹那间的感觉，一路欢声笑语，并没有觉的车外漫天雪花遍野的萧杀！

至此，爱上了酒！

随着年龄增长，人际交往应酬日繁，酒局频频。从当地土酒喝到域外烧酒，从二锅头喝到酱香曲酒，从炕桌酒喝到圆桌酒，从友情酒喝到迎来送往酒。

随着时代的发展，从三、五近友，五六果蔬家宴酒喝到八九数十人，冷盘热品宴会酒；从单品烧酒喝到白酒、红酒、啤酒混合酒，从＂馒头沾酒＂喝到＂雪山飞狐酒。＂(＂馒头沾酒＂指年轻时比酒，量上难分高下时便以馒头沾酒分胜负；＂雪山飞狐酒＂指从一杯冰镇啤酒杯沿上磕一枚生鸡蛋入内，生鸡蛋在啤酒里缓缓下沉，煞是好看；饮者需啤酒生鸡蛋一起一口饮尽，鸡蛋进胃有＂唿咚＂一声的感觉；颇有清爽的感觉和减酒明目的功效)

正是：

文酒武酒经历过，

快饮慢饮经常有。

半羊整鸡偶时见，

也曾欲饮无对手。

呼朋唤友雪天里，

最是情深杯中酒。

菜品不拘野雉腿，

常借土酒山歌吼。

也曾经历：

人言微，

高梁白，

秋雨潇瑟鸟鸣哀。

月钩西，

溯风冽。

一杯苦酿，

寒衣单衫，

难，难，难！

云雾浓，

人孤零，

长安华灯西湖景。

杏花谢，

亭台冷。

豪情犹在，

鸿鹄难求，

盼，盼，盼！

一晃三十余年过去了；酒随梦转，梦在酒中。乌发变银丝，昨日少年不在，今岁衰翁犹存。不夸少年勇，只忆当年景。

流水不空，

清风无语，

梅花已懂，

孤灯又五更。

读五经六书，

穷数理铭文，

不求闻达乡里，

但愿把盏春秋。

时光匆匆，而今：

青丝不在，银发丛生。

酒局渐稀，朋友东西。

偶有一局，不复喧哗。

少了逞勇，多了随和。

少了浮滑，多了诚恳。

多了容让，少了争纷。

多了婉转，少了直白。

少了无聊，多了内涵。

少了枯燥，多了幽默。

多了精典，少了啰嗦。

多了理解，少了猜忌。

少了青皮，多了温润。

少了滑稽，多了老成。

菜品清淡，酒水好醇。

款款轻言，浅浅品尝。

细细回味，慢慢悠想。

历经风雪苍桑，贯见冷暖情殇，更有生死历练，以不复年少时那般轻狂，更多的温润和容让！

酒是骏马的前蹄，雄鹰的翅膀；那一定是英雄的骏马少年的雄鹰！垂暮之羸马，昏目之衰鹰，岂能奢以烈酒展雄风？

虽然酒不能振雄风，但依旧能润滑记忆的闸门。

听觉有记忆，味觉有记忆，嗅觉有记忆；颜色有记忆，歌声有记忆，清水有记忆；青萝卜有记忆，紫葡萄有记忆，红番茄有记忆。

一本水红的日记本，能回忆起同桌的你和曾经青涩的嬉戏！

一段悠长的歌唱，拽回深巷青苔小路的悠长。

一串紫葡萄唤起童年的滋味，回忆起露脚趾的鞋、毽子、冰车、以及永逝母亲的面容。

一瓶尘落满身的土酒，品出年少的滋味，回忆起过去的风过去的雨过去的艰辛和过去的欢欣！

年渐老，心如镜，神又倦。

看云絮飞卷，听鸟鸣山涧溪流；闻山泉叮咚，见细花摇曳！

季节转换，不喜蜂飞蝶追；最爱小童啼哭，又听老妻唠叨！

把盏细啜，又是一席。

三五知交，红辣青卜。

黄昏去暑，喉咙消火。

一饮静心，再饮醇厚。

三饮汗淌，如沐凉汤。

咽下皱眉，最是回味。

三盏入肠，愁绪飘散。

四盏入腹，月晕神安。

五盏入心，意润情莹。

六盏七盏，八盏九盏；

又起诗人意，也把明月邀！

又喜人聚少，不嫌醉客多。

酒后有高歌，千愁又何妨。

饮后狂足舞，渲泄正当午。

已醉不言醉，其实最可爱。

喋喋不休语，真情在流露。

鼾鼾酣睡客，或是梦中仙。

自从有甘泉，就把琼浆酿。

有愁浮一盏，再愁浮二盏。

欲悲把酒醉，是悲也成欢。

遇喜举佳酿，杯杯敬亲朋。

故知远风尘，把酒叙旧情。

新朋聚高楼，擎酒情交融。

宝剑总是双刃刀，舞好是公孙大娘，舞不好是项庄，杀不了沛公，伤了自己！

饮酒一理，饮好了，风生水起，滋润圆通；筋舒血活，骨肉俱丰；饮不好，群殴独斗，争风吃醋；伤肝失胃，脑呆心痴！

酒品即人品，人品定酒品！

酒德好，自然同仁多，酒局多！酒德差，自然滥友多，酒事多，殃事多！

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淡酒一樽，或月圆莹润，或钩沉西山，或繁星熠熠，或雁鸣鸥鸥；或碎花细苔，或墙外幽歌独箫；或居兰草绿萝，或观鱼游凭栏；约或不约三、五近朋，就一缕清风，也能娱情，也能醉人！

贤者独赏菊，我偏好酒；清酒相伴，余生静好！

202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