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

一

收割庄稼后的田地

北沙梁显出一尊斑剥的石像，孤独的像一首被时间遗忘的歌谣

又像从遥远的地方飞来的一只飞鸟，在黄昏时分滑过云端，遗落在沙梁上的一枚随时会消散的影子

几枝沙棘探到石像的脚下，一串串金黄的果实在黎明的晨光中显出灯笼般的明亮

天气好时常有牛羊经过：吃草、饮水，晒太阳、在石像上蹭痒痒

鸟儿也跳上跳下

在石像的眼睛、耳朵或者肚脐眼里啄食虫子、苔藓和草籽儿

风撵着带刺的沙打旺，一蓬蓬追向更远的地方

青蛙、蟋蟀、蝈蝈、油葫芦响成一片的时候，天幕搭起长长的星河

常有赶夜路的人打尖

拂去灰尘与杂草、倚着石像吃干粮，抽一袋旱烟，甚至眯眼小憩一会儿

没有谁比关心一只已不能产蛋母鸡的命运更关心石像的悲欣

二

不知多少年又过去，石像面前多了一张青石供桌

迎风招展的经幡与缭绕的香火招来四面八方的香客，人们虔诚地顶礼膜拜，诉说着心中的愿望，祈求神明保佑

被赋予了神灵的石像依旧一言不发

深邃的目光透过天空、山崖、沟坝、水渠、红柳⋯⋯

和天空中飞来飞去的飞絮与山鸟

似乎答应了一切

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答应

三

下最后一场秋雨

暮云镶上了金边

一切将隐没于深浓的夜色之中

我端详着石像的脸庞，聆听遥远处传来的山风

仿佛聆听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疑问：

谁安排了红尘的宿命？

四

婆娑的树影

在粗砺的石像身上摇来摇去，斑驳地变幻着高深莫测的容妆

我点燃一支烟

深深吸入肺腔

把我的上衣披在石像的身上，帽子也戴在他的头上

现在，除了一支烟

仿佛我们交换了身份

文／曹建清   内蒙古商都县

2020.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