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原纪事

早晨去菜市场，路上就记起了乐游原的事情来，离开那里有一年多了，往事却记得清晰。

四年前的冬天里，妻送孩子去省城读书，周末接到她拨过来的一通电话，说着你前来此地一趟吧，家中的被褥衣物也捎了来。我有些疑惑，急忙携着笨重的行李攀入一辆列车就赶了过去。出了车站，按着妻告诉的地点搭乘着出租车就到了小区门口。妻笑着说，你瞧，昨天租下了一间居舍，以后来省里探望孩子，就不必住旅馆了。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眼前出现的是一栋三十六层的高楼，巍峨地矗立在街边。走在路上，妻慢声地说着，送孩子到了宿舍后，自己就在学校的附近小区里寻找出租的房间，看了好几处都不甚满意，最后才定下了这里。我四处打量着小区环境，窄窄的庭院里生长着凌乱的杂草和许久未修葺出的花园，垃圾桶里也装满了废弃物又接着坠落出来散在了桶的边角，一路上竟然没有发现一间小卖部和蔬菜店，这可怎样才好呢。我于是就挑剔起来，埋怨着不该找到这样一处荒僻的住所，在诺大陌生的都市里，生活是多么的不便利啊。电梯很快就到了七楼，打开了房门，一股暖暖的热流扑了过来，温暖而喜悦地在迎着归客。这是一间四十多平米正方的一居室，白皙的墙壁下面摆放出一套紫红色的布质沙发，旁边紧挨着是乳白色漆面的木床，仍是白漆面的衣柜立在床的另一侧，这样，沙发、床和衣柜就占出了房的一面了。它的另一面墙壁下是一排淡黄大理石面的橱柜，顶上有着吊柜，热水器在菜盆的墙面上，这里就算是厨房间了，这些只是占据了一半的墙面，剩余的空间就格出了一间小小的卫生间，有着玻璃门体面地立着。细心的房东还在厨卫衔接处的位置，留出了一方可以摆放洗衣机的小地，安装好了水龙头和地漏。屋内物件摆设显得整洁白净，像是新房似的，热腾的地暖也就配着景熏出了家的温馨。妻介绍着说，离这儿不远就是一家大型超市，咱们这就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品吧。我傻傻地随在她的身后，她却像一位熟的导游，行出不远的路，就看到了热闹繁华的超市门厅来。锅、案板、勺子、筷子……采出满满的购物车。出了超市来到马路边，招了招手就有出租车停了下来，师傅听说去前方，摆起手来回答，太近了，你们走着就会到的。我只好用着布绳捆扎起纸箱和购物袋，妻和我走一走就停下来歇息一小会，回到房间里已是满着脸留出汗来了。到了下午该是出去置办食材了，下了楼站在川流的汽车路边，就无助着起来，陌生的城市中的菜市场究竟会在哪里呢？这个时候，一位大姐从小院里走了出来，我就笑着脸问了起来，她热情地指着远处说，穿过了这条马路就会看到的，哦，沿着这儿一直走出去也是有的。谢过她后，选出了一条近的道，走了不到十分钟，在一处老旧的小区院中，看到了支出帐篷的菜摊点，大爷大妈稀落地围在它的旁挑选着新鲜的蔬菜。我急忙挤了进去，眼前是花品繁多的菜蔬，挑出几件熟的提了出来，又站在路边记下了菜点的位置，想着以后就来此地吧。晚饭过后，仰在布面沙发上，忽然发现屋内没有书桌和椅来，这就不好了，孩子归来填写个作业究是不妥的，翻起身来就出了门。那间超市还是没有歇业的，只是店员总是找不见，徘徊了好一会，遇见路过的员工就问了起来，她耐心地说，你直接取来递在收银台，箱面上有扫码图的。这是一只折叠的钢木小书桌，披着夜晚的星灯抗在臂膀上熬着就回到了屋中，很快就把它拼装着立了起来，配着塑料高脚凳，倒是蛮搭的。妻看到了，感慨地说着你可真是不容易啊。孩子欢快地伏在桌面上，摆出几本练习册，仔细地运算起来。我拭着额头渗出的汗珠，瞅见炽白色的灯光下，温暖的屋中妻在厨间整理着物什，孩子静静地书写着习题，窗外不息的车灯闪在夜中的立交桥面上，心里就安出了稳想着起来，终于是有了落脚的地儿了。

妻每周是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来到这里看望孩子的，购买火车票的事情均是由我来置办。每一年的就要到年底的时候，是会打印出一页新年里的日历，然后在铁路客服中心网站里提前预定出半个月或是一个月的车票，这样就不会担心购不出票的窘迫了。妻是希望我能一同前往的，我却因为工作的原因总是同去不了，但遇着轮休还是能赶了过去。一年的冬天傍晚，妻打来电话抱怨着说，屋中没有的电，不知道该怎样才好。我焦急起来，忙着取出家中的一台充电筒，携带一只折叠马扎，跑到火车站窗口里取出一张站票，到了省城，又去小店里购出一包蜡烛，晚间十一点半敲着门走了进去，妻惊讶起来，我把电卡插入电表，竟是一丝电力也没有了的。第二天去了物业办公室充出电度，电工笑呵呵地问起来，你是租户，这房甚好的，原是一对新婚夫妻租住着……

12月31日是银行的年终结算时间，工作了一天后，又在夜间苦等着联行对账，到了深夜11点多，接到单位里的邮件说是可以回家了，是不必再去等待的。回到家中，已经是凌晨1点了，我因和同事倒出了空闲，是可以有几天的时间去省里看望孩子的，订出的车票是2时35分启动，自是没有休息的空暇，就冲出两杯浓咖啡饮了下去，很快就满是抖出的精神来。车到了目的地，转乘早班公交车，来到立交桥边的小区，记起该买出早点了。区旁的巷内有一位戴着“礼拜帽”的中年人，支出一只书桌，小擀杖撵着面饼，洒满葱花、又裹入牛肉馅，置在旁边的土炉中就烘烤出焦嫩的馅饼来，老板和我熟起来，说着自己的孩子也在旁边的学校里读书，就来到这里一边谋起营生一边供着儿子读书。他的生意红火，来的晚的人们会围在木桌前，不停地讨论起谁早谁晚的话语。今天我倒是讨出便宜来，第一个就把头炉的饼装满了食品袋。妻开了门，看到我来到了，就嘱咐着说好好歇歇吧。躺在沙发上合着薄被，板起手指头计算着，从昨天到今天的早晨，二十四个小时是没有休息的，这样想着，就融入甜梦中，等到睁开眼已经是中午了。

每周去看望孩子的时间总是过得快，到了午后六时，就是该乘着公交车去往火车站了。妻整妥着屋间的物品，我一遍遍检查着水电气的开关，妻又反复叮嘱起写着作业的孩子，饭间可得要吃饱，过几天降温了衣物需添出一件。她瞅着静寂的小屋，缓缓地合上房门，嘴中在不停地呢喃，又要离开了，下周才会来到此地的。橘红色的夕阳洒进公交车窗里，映着我们的脸庞，八百里秦川繁华的都市在热闹着，沐浴在晚霞里的心是完成了一件盼望的事，又涌出了一份期待中的愿来。列车厢里，妻微闭出双眼默不作声，我就扯出耳机聆听着ipod流淌出的肖邦曲来，钢琴敲出的乐符似愁着怨的演奏者叹息出路中的坎坷，又如一位智者引出一列明着的路来，循环着在耳孔里缠绕，这些曲目是我年轻时就淘出来的，拷贝在设备中就反复播响着，伴着我四年的途中走过了漫漫的时光。列车到了延安，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公交车是没有的，倘若是夜中归来的单是我一个，就会有一辆单车在广场角落里伫着，寻着出去，不消十分钟就可以骑着回到家中，今天却是合着妻需要招出一辆出租车一起乘的。司机总是想着载满一车厢的乘客，一路走停就会用去许多的时间，归来家中就是凌晨了。

租住的小区在乐游原上，离着不远是青龙寺。唐时这里是长安延兴门内的新昌坊。它是建于隋文帝开皇二年，原来的名字称作“灵感寺”。到了龙朔二年复立为观音寺。景云二年却又改名为青龙寺，成为了唐朝皇家护国寺庙，也是中国佛教密宗祖寺。春天里，寺庙中就会盛开出了繁茂的斑斓樱花，五一节的假日里，我从地图中得出了此地的方位，就张罗着妻孩去前往，一路走着一路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庄严峻峭的门楼来，蹬着石头阶梯攀了上去，就有亭阁楼宇出现在眼前。孩子高兴地说，这里还是好一些，游客稀少也得出清静，仿唐的庭院前是一排翠竹，孩子兴致地捋着叶片目视起来，我很快捧出照相机按动起了快门。绕着平整的水泥路面来到了青龙寺遗址，阔阔的殿堂是没有的，残缺的面显出了空旷虚无，似乎央着来的客去揣测旧时的繁盛。走到了东面，这里就有刻出的许多古诗词碑林，俨然就瞅见一首五言唐诗，于是就立在碑前读出了刻出的文字，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作者是晚唐著名诗人李商隐，题写者是国内一位近现代著名作家、翻译家、书法家楚图南先生。我抚着石碑，感慨起来，义山适时陷入晚唐牛李党争而不拔，拥着一腔热血满腹才华抱负，不得施展，感叹出美好的年华却遇着落日的局促。我呢，却是登临在古乐原顶，俯瞰着秦川沃土，就遇见出日头升起的灿烂的朝霞来。

孩子的书桌实在是太小了。从地图上看出来，不远处就是西部家具城，周末早晨就和妻规划出采买实用的桌的事来。家具城是阔大的场地，有的地方还带出两三层的商铺，走着就眼花出各式的样子来，终于看中了一方书桌带着书架的物什，店老板却说着没有备货，只有摆出的样品。我仔细地查看面板的痕迹，只是落着的尘土，别的是没有需要去考虑的，讨出价钱来，很快就搬了出去放置在工具车厢里，搬运工倒是经验丰富，又懂的排列登楼的诸事，这架书桌又兼着额外掏出的旋转皮椅就全部摆在了屋中。孩子乐了起来，把一册册课本、参考书、练习册都摆放在了书架上，又在桌的几只抽屉里填满了学习用具和早餐点心。这一年，孩子就要读着高中三年级，很快就会去参加升学考试了。我给妻说，还是要提供好一些的学习环境，你瞧，孩子的一些学习资料都是摆在地面上的，寻找起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妻点起了头，就望着崭新的书桌架满意地回答，真好！

夏初里，孩子说着就住在租房里吧，这样学习也是没有了打扰的。都市里的温度是很高的，陕北人是没有遇见过，走着几步就会毒出热来。孩子的宿舍里散着一叠叠书本、被褥和洗漱等用品，这都是需要打包搬了过来。困扎好了，却寻不到称手的一件交通。好不容易瞅出一辆送货的蹦蹦车，相携着搬入屋中，一河滩书籍物品就摆在了屋的地面，我的心底也舒缓起来，自诩着终于是把这件事情办妥了。归去陕北后，在炽热的季节中，由着热伏中爬楼爬下的陕北汉子，在故土乡中就浮出了热病来，换出几方药剂，疗了一周的时间才压了下去。妻后来对着孩子说，你的父亲为了搬动学校宿舍里的物品，落出了小疾来，该是多不容易一件事啊。

高考就要临近了，隔着几天就会有模考的出现，孩子也是早早地赶往学校。天色还是麻着昏暗，他就要背着重重的书包往着学校里，妻总是很早就起了身煮出早餐，掐出时间唤起还在睡梦中的孩子。有一天的早晨，孩子下了楼走在夜灯下的路边，我攀在房的玻璃窗前，俯瞰到空寂的马路旁，孩子一个人急匆迈着大步在走，路上是没有其他行人的，甚或热闹着的车辆也是见不到。沉重的心头就感慨起来，人的一生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如着逆出水行舟，不得有些许松懈，学生时代是这样的，人到中年、老年何不该是努出力继续前行着呢？

到了距离高考一百天的时候，妻说着学校里要举行誓师的活动，家长们是可以去参加的。我就折出假期赶了过来，捧着相机录出高清的视频，学校里的孩子都是激动着内心，喊出就要来到的高考决战的口号，操场里巨大的LED幕布这时播放出了校里制作出的短片，北大、清华提前录取的学生照片就在操场里不停地闪出画面来，学生们的热情愈发高涨起来，家长们也搂住孩子的肩膀鼓励着说你也可以的。同学们这个时候三两个合起影照，是啊，待到这次热闹的活动结束以后，这届毕业生就会投进去更加拼的复习中，高考结束后，是再也没有这样欢聚的时光了，十八岁，难忘的成人礼，校长期盼地站在彩门旁弯着腰伸出的暖暖的手，学子的心底就凝结出了一生的记忆。十八岁，多么美好的年龄，跳跃着过去，就迎来新的希望的沃土。我在密集的人群中仔细地寻找起孩子，很快就发现妻陪在他的身边，缓缓说着鼓励的话语。于是就按动起快门，留出一张张鲜活的图片，永远地记录在了储藏卡片里。后来，我制作出一部三十多分钟短片，老师和家长就惊呼起来，太专业了，这是全纪录啊。

高考的那一天，我和妻陪着孩子去了考场，目送着他走进了考场，妻说回去吧，我却蹲在考场的马路边吸出一支香烟，忐忑地思摸试题的难易，待到烟芯燃出头来，就记起该上班了，又赶回单位里忙起了业务。高考最后的一科考试结束了，妻应着老师的话语要赶往省里估出高考的分数来，小马路里挤满了车辆，我就急了起来，赶不到火车，那可该怎样才好呢。走出了不远，竟遇着也是一同前往车站的熟识朋友，乘了上去，终是错不过预定出的车次。夜里，妻拨来长途电话说，孩子估摸出的分数在班级里是前面的。我翻出几本招生参考资料，用铅笔勾画出预想的可能。高考人数、录取比例、往昔分的线算了又算，到了第二天又会推翻原有的肯定，找出许多的数据，重新统计起来……

盼望着的孩子的高考分数出来了，老师说着来学校里填报志愿吧。妻对我说把车开了去，这一次按着说就是最后一次了前往乐游原了，四年里终是要离开此地的，租着的房间的物品也是需要带回到延安的。学校里老师的经验是丰富的，肯定地告诉我们孩子的高考成绩是可以填报北京大学的，又提供出学校里的电脑，登录进去就单单填出了北大的信息。走的时候，校领导和老师说着一起和孩子留出个影像吧，以后再见个面就不易了，妻举起手机就在教学楼走廊里拍出了一张图片来。孩子就要离开了他苦读的学校，慈母般的老师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记出孩子第一次走进宿舍，老师布出床楞边的蚊帐，待到周末，宿管大姐就会打来电话问起孩子回到家中了吗……往事历历，老师们是多么的伟大呀，母校又该多么的难忘。

这天的傍晚，我走下了房门，楼下是一排商店，这是后来才有的，其中的一间我倒是常去，熟出就了解到店老板是陕北延长县的人，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来到这里的，娶妻生子经营着这间小铺，老板待人和气，孩子读书时我在网站中购出的书本和学习用具，都会放在他的店门前，孩子放学后就会取了出来，省出许多远的路途的折转。这个夏的夜，我邀出几瓶省城特有的汉斯啤酒，摆在了路边支出的店门前一方木桌上，他的爱人又取来几包闲点，敞开口让我俩品着吃。话题很快就在居住的这些年里叙了出来，不一会又走来一位壮实的中年人，他也加入到我们的话题讨论中，我看着有一分面熟，他却笑了起来说着，是你对门的邻居啦，我也是陕北人啊，榆林地界的。我恍然起来，在这个大都市里，居住了四年，本是可以相熟的，他却陌着我，我亦匆着路不去熟起。这倒好，如着谜面揭了开来，临着末了就敞亮了。夜中的酒是畅快的，我回答出孩子的高考成绩，他们就举起杯祝贺起来，说着四年里家长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来，接着就会补出了好几次啤酒，直到夜已经很深了……

回到了延安，我依旧如着往常工作。夏天的午间，正在和客户说着话儿，快递员就打来了电话询问着说，有一份录取通知书就要送了过来。很快就看到了印着北京大学几个字的信封捧进了营业室，拆开看，淡黄色的录取通知书中间的位置填写出了孩子的名字，页底是北京大学林建华校长的签名。快递员说着，这是他工作二十多年来投递出的第一份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我高着兴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手机，帮着留出了快递员扶着录取书的画来。夜里，妻给学校的老师说出了这件事情，老师就嘱咐着可别忘记报名的时间啊。夏夜里去往北京的列车中，老师又打来电话说，祝愿孩子一路顺风，有时间回到学校里看看。那天的夜里，延安下起了磅礴的大雨，淅沥的雨滴哗哗地敲打在车窗玻璃面，我瞅着窗外的雨，就忆起了乐游原的往事来。

四年的时光，陪着孩子读着学业，倏忽间就离开了乐游原，往事也就闪了出来，凌晨买出的早点、假日里约在一起游着青龙寺、夜间孩子伏在书桌前静静地奋笔，还有那楼下小店里熟识的老乡和对门恍悟出的陕北人，一幕幕的光影和记忆就在列车中的哐当声中远去了。

这年的秋天里，我给楼下的小店里的吴老板拨出去一通电话，说着写了一篇短文你可以读一下，他热情地邀请着我说，有时间来这里转一转。妻有的时候，就在假期里记起了乐游原，提议着说，咱们再去这里看一次吧。我打开手机中的日历，说着等孩子有了假日，一同去才好。

窗外夕阳里染出的天空，伏出头就知道明天又是耀出的朝霞。夕阳虽是无限的好，却是读不出黄昏的。乐游原上怀出的期许，亦如人的一生，轮着回就遇见了灿烂，只是需要时光中的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