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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晓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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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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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九十天

五月相恋七年的高中同学,因为异地的原因最终分手了,再过三个月,他就属于30岁的单身群体。五月清楚地记得女友在回信中说,我有了新朋友,请不要再写信。

这天下了班,他来到高中一位要好的同学宿舍,两个人把一瓶白酒干到底,五月点燃一支香烟,从怀中掏出信件郁闷地说:“她走了。”老同学用猩红的眼读起来,还没有读到一半,就不屑地把信丢在地面,嘴中嘟嘟囔囔说:“忘了她吧,早就觉得你俩是没有结果的,哦——有个叫郭老的,手头资源还蛮多,明天问问。”

几天后,五月正在单位里上班,看到一位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人走进了营业室,他的手中攥着一张小纸条,在柜台前,老者认真地询问:“五月在吗?”五月急忙从椅中站起来,困惑地回答:“我就是,请问您——”老人笑哈哈地招起手神秘地说:“出来一下,说个事。”营业厅候椅上,五月看到他仔细地从上衣口袋掏出了一个记事薄,一页页翻动起来,嘴中反复地问:“小伙子,听说你还没有对象,要啥条件的?嗯——这个姑娘合适,幼儿园教师。”

他是郭老,几年前从单位退休后,就帮着年轻人牵线搭桥,一般情况下会把男女双方约在自己家中见面,有的时候就直接领着男孩去了女方单位。

五月和郭老是在第二天上午去的幼儿园,他俩走在石板小路上,郭老解释说:“就要到了,女孩长得挺漂亮,师范学校毕业,有文化。”五月爬上了一道缓坡,穿过一条窄窄的小巷,接着又是望不见尽头的土坡,五月疑惑地问:“郭师傅,还有多远?”郭老稳稳地回答:“马上就到。”五月没有再说话,闷起头跟在了后面。到了坡面上转过一个弯,一幢两层楼出现了,淡黄色的院墙上画着一只伸长鼻子的白色卡通小象和几个动漫人物,铁栅栏院门紧闭着,寂静的园中没有一个人。郭老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对五月说:“就是这里了,喏——课间操快要到了,咱们等一会儿。”五月递给郭老一支香烟,两个人耐心地站在园外等起来。几分钟后,五月看到一群小孩排着队从教室里走出来,不大的小操场就满是熙熙攘攘的声音。郭老挥了挥手,队伍后面的一位年轻女教师瞅见了,又发现了旁边站着的五月,很快就羞红着脸低下头,郭老隔着院门喊:“人过来啦,你几点下班?”有几个小朋友听见了,瞅见墙外的五月,似乎明白了什么,调皮地跳起来喊:“老师,老师——”女教师更加窘迫了,走起路来也是拘束的,她慌张地喊:“小朋友们,该做操了。”接着又抬起头冲着院门外喊:“郭师傅,我忙着哩,改天再说吧。”五月第一次相亲,就在围墙的隔阂中结束了。

一个月后,郭老笑眯眯地走进营业厅,翻开小本本问五月:“最近拉里不谈着吧?这是一位大夫,电话记一下,你俩个自己联系。”五月下班后拨通电话,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出来:“请问你找谁?”五月吞吐着回答:“我叫五月,郭师傅说……让找……你。”“哦——今天下午没有空,咱们明天见面吧。”女孩爽快地说。第二天下午,五月从衣柜里翻出崭新的西装套在身上,洁白的衬衫衣领大方地扎起一条花哨的领带,又取出一副金丝眼镜戴在鼻梁,出了门忽然记起什么,回到更衣镜前,抓起一桶摩丝滋滋地喷在头发面,很快五月就俨然像一位归国华侨了。市中心广场,五月捧着一本《徐志摩诗集》,这是他同女孩约定出接头的一个标志。川流熙攘的人群嘈杂声如同五月焦灼的内心,他睁大眼睛搜索着每一位行人,忽然五月发现身旁站着一位腆起啤酒肚的中年男子,手中也有一本《徐志摩诗集》,油亮的发下肥硕的脸庞笑呵呵地在不停张望。五月凑近中年人小声地问:“师傅,你这书——”中年人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书,举起胳膊向身后指了指:“刚买的,新书。”五月扭过头望去,一间报刊亭壁上贴着一张海报——新到图书《徐志摩诗集》。五月的内心苦楚着焦急起来,唉——这位大叔站在路边,如果让女孩看到了,肯定会把她吓跑的。于是他就慌张地问:“师傅,你能不能早点走?”“啥?俄等婆姨哩,碍你什事?哎——在这咧,娃要的书买哈哩。”中年男子狠狠盯了一眼五月,挥舞着书跑过马路。一位戴着黑框眼镜,身材仟细又显得柔弱的女孩疑惑地望着跑远的那名男子,接着扶了扶眼镜框,仔细打量着五月问:“你是——”五月从慌乱中回过了神,伸出手捋了捋摩丝胶着的发型,腼腆地回答:“我叫五月,你得是郭师傅说的那位大夫吧?”五月捧起书递过去接着说:“送给你,家里面书多得很,有空过来看。”女孩接过书,欣喜地说:“前几天还准备买它呢,太谢谢你了。”这天傍晚,五月和女大夫沿着寂静的河岸边走着,一直到了街市里点亮灯光。过了几天,五月第二次约女孩,她客气地回答说,这两天值夜班,有时间再联系。方老师是五月多年熟识的朋友,五月遇见了他就诉苦说:“前一阵子见了个医院里头的大夫,后来就没有了下文,你说这是咋回事?”方老师听到女孩的名字,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说的那个女孩,是我老乡,听说和一位同事谈了两年……还是算了吧。”五月不解地盯着方老师,他那扯圆的嘴唇轮廓,如同一辆越野车后背悬挂着的一副崭新轮胎,是那么的圆。夜里,五月把女孩的电话号码删掉,回过头看到衣柜里那套展堂的洋装,就摇起了头,嘴角满是苦涩的微笑。

五月第三次见到郭老,是在这年的十二月,他笑嘻嘻地翻着小本说:“公务员,人特别实在,哦——单位里刚分了一套房。”五月和女孩第一次见面,是在她的宿舍里。那天周末,电话拨过去,听筒里传出浓重的陕北口音:“俄在窑里头,今个儿不出可蓝,过来拉话。”五月敲开房门,一位身材高大短发女孩,憨厚地笑着问:“你来啦。”五月仰起头想,她个子真高啊。女孩给五月泡出一杯清茶,就盘起腿坐在床上,脸庞依旧堆满了笑容:“同学都成家哩,俄这条件城里头可是找不哈几个。”五月看到书桌上摆放着一本影集,翻开后,里面是一张张女孩成长起来的图片,有她童年时的照片,学生时代以及几张工作照。“俄家老早是村里头的大户,搁尔格哩俄就是大家闺秀哩。”女孩摇着头一字一腔地工整说着。五月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在雕刻着精美纹络的木质阁楼上,有一位身穿红艳艳锦缎的苗条少女,伏在木栏围杆,手里捧着一团绣球在浅浅地微笑。五月离开宿舍的时候,女孩从床铺上下来,趿拉着鞋跨起大步瓮声说:“尔格就走哩?明儿可再拉话。”五月感觉到身后似乎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保镖,她只需伸出一只臂膀,就会把自己拎在半空,后背就透出了一丝冰凉。五月的父母对这桩姻缘非常满意,不停地催促他说:“赶紧的给女孩打电话,麻利见个面。”五月就闷起头推脱:“快年底了,单位里事情多,过了这阵子再说吧。”快要到了元旦,五月接到女孩的电话:“有时间请你吃个饭。”下班后五月赶到了约定地点,女孩大方地把菜谱摆到五月面前说:“想吃啥点啥,捡硬菜。”五月忐忑地推开菜单回答:“就来两份炒面吧。”女孩睁大眼睛盯着五月:“这也太简单了吧?”她很快就收拢起轻蔑,笑着对五月说:“俄听你的,好得很。”当五月攥着筷子挑起面条,女孩犹豫着说:“今个——是咱俩最后一次见面,你么嘛达,俄总觉得拉达不合适,就不要联系了。”五月停住了手中的筷子,脑海中反复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炒面吃到了一半,他的内心就如调料铺子倾翻了,各种味道铺天盖地的在弥漫。于是就慌张地对女孩说:“单位里还很忙,我先走了。”女孩着急地也跑出了饭馆,远远对五月喊:“你真走咧?再拉一会话嘛!五月——”

 12月31号,是五月单位里的年终决算日,到了夜里八点多,有一通电话找到五月,话筒中出现了一个他曾经熟悉的声音:“祝你节日快乐!”五月知道这是来自远方的她在问候,他想用刻薄的语言去挖苦,旁边的一位同事听见了就劝解着:“五月,机会好难得,可得抓紧。”听筒里继续说:“应聘到这里的一所学校,以后咱们……”

新年里,五月和她去了郭老家,茶几上摆出两杯绿色的茶水,郭老迟疑着说:“好,你俩是蛮配的。”等到五月离开后,就翻出小本,把他的名字从单身列表中去掉了。

五月的相亲就这么结束了,听说他的婚礼很简单,生活也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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